兰馨咖啡厅的挂钟指向2:50。
季微凉坐在角落位置，手指不停地敲击桌面。她花了三天时间筹划这次会面——先是假装顺从让程遇之放松警惕，然后趁他去开会时支开陈叔，最后换了三辆出租车确保没人跟踪。
咖啡厅门上的铃铛响了。顾川匆匆走进来，西装革履，神色紧张。他环顾四周，发现季微凉后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
"你真的来了。"顾川坐下，声音压得很低，"我担心程遇之会阻止你。"
季微凉握紧咖啡杯："你说程曜的死因可疑，是什么意思？"
顾川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先看这个。"
那是一份警方事故报告的复印件，日期是2003年11月15日。报告描述了一辆黑色奔驰在学区超速行驶，撞上12岁男孩程曜后逃逸。男孩送医不治，两名在场儿童（程遇之和季微凉）受轻伤。
"这是官方版本。"顾川又拿出另一份文件，"而这是我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现场证人陈述。"
第二份文件上，几位邻居描述看到一辆无牌黑色奔驰缓慢驶过学区，停在孩子们玩耍的公园附近近半小时，然后在程曜和季微凉跑到马路上时突然加速。
"这不像意外，更像..."季微凉的声音发抖。
"蓄意谋杀。"顾川严肃地点头，"还有更奇怪的。"他翻到文件最后一页，是一张医院记录的复印件，"程曜送到医院时还有生命体征，但程家拒绝了一切采访，尸体在第二天就火化了，没有尸检。"
季微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为什么？如果这不是普通车祸，程家为什么要掩盖？"
"我查了当年程氏集团的商业对手。"顾川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剪报，"2003年11月，程父正在竞标一个**项目，主要竞争对手是宏远集团。而宏远的老板赵宏，有个弟弟是黑道人物。"
季微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剪报上程父的照片："你是说...程曜可能是被蓄意杀害，作为对程父的警告？"
"更可能是误杀。"顾川压低声音，"根据我找到的资料，程曜和程遇之长得有点像，而且经常穿同款衣服。那天，目标可能是程遇之。"
季微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程曜是代替程遇之死的？而她跑上马路的行为，可能正好给了凶手机会？
"还有这个。"顾川递给她一张照片，是程曜的独照。男孩约莫十二岁，笑容灿烂，眼睛明亮，"我在调查过程中联系到了程曜的生母那边的亲戚。他们说程曜生前有写日记的习惯，日记本应该和其他遗物一起保存在程家老宅。"
季微凉盯着照片，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确实认识这个男孩，不仅认识，他们曾经很亲密。记忆的碎片又开始浮现——程曜教她骑自行车，程曜为她挡下校园霸凌者，程曜在她发烧时彻夜读故事给她听...
"微凉？"顾川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还好吗？"
季微凉眨掉眼中的湿意："我需要看到那本日记。"
"太危险了。"顾川摇头，"程家不会让你..."
"程遇之明天要去上海出差。"季微凉打断他，"程母每周三下午都会去慈善基金会。老宅那时只有几个佣人。"
顾川皱眉："你打算闯入程家老宅？如果被抓到..."
"我必须知道真相。"季微凉的声音出奇地坚定，"阿曜救了我的命，我欠他这份真相。"
顾川还想劝阻，咖啡厅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两人同时转头，季微凉的心跳骤停——不是程遇之，而是一群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糟了。"顾川脸色大变，迅速收起文件，"程家的人。我们得分开走。"
他将一张纸条塞给季微凉："这是我查到的程家老宅平面图，阁楼最有可能藏着程曜的遗物。记住，如果被发现，就说是我逼你来的。"
季微凉还没来得及回应，顾川已经起身走向后门。两个黑衣人立刻跟了上去。她低下头，用长发遮住脸，等那群人都追着顾川离开后，才匆匆结账离开。
回到海湾别墅，季微凉将纸条藏在了梳妆台暗格里。她刚换好家居服，卧室门就被推开了。程遇之站在那里，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下午过得愉快吗？"他的声音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季微凉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我去逛街了。"
"是吗？"程遇之走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在床上——是咖啡厅监控截图，清晰地拍到了她和顾川，"撒谎。"
季微凉的下巴绷紧："你派人跟踪我？"
"我保护你。"程遇之抓住她的手腕，"顾川很危险。他在调查一些...不该被翻出来的旧事。"
"比如程曜真正的死因？"季微凉直视他的眼睛，"比如那根本不是意外？"
程遇之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松开她，后退几步，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谁告诉你的？"
"所以是真的。"季微凉的声音发抖，"程曜是被谋杀的，而你们掩盖了真相。"
程遇之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让阴影更加深邃。
"第二天。"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我在医院偷听到父亲打电话。他说'处理干净了'，还说'赵家不会再有机会'。"他转过身，眼中是季微凉从未见过的痛苦，"阿曜死后，宏远集团退出了那个竞标。父亲赢了。"
季微凉捂住嘴，胃部一阵绞痛。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因为商业斗争被谋杀，而凶手逍遥法外...
"为什么不报警？"她颤抖着问。
程遇之苦笑："证据呢？一辆无牌车，几个模糊的目击描述？况且..."他的声音低下去，"父亲认为这是对程家的警告。报警只会让更多人陷入危险，包括你。"
季微凉突然明白了："这就是你...这样对我的原因？"她环顾四周，意指无处不在的监控，"你害怕历史重演？"
程遇之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一切。
第二天一早，程遇之按计划飞往上海。季微凉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车驶离别墅，然后立刻行动起来。
按照顾川提供的平面图，程家老宅是一座三层欧式建筑，阁楼位于东翼顶部，需要通过主卧室的隐藏楼梯进入。季微凉以"取些旧物"为由让司机送她过去，幸运的是，程母确实不在家。
"夫人需要什么？我可以帮您找。"管家恭敬地问。
"不用了，我自己来。"季微凉微笑，"是一些婚前放在这里的私人物品。"
管家似乎不太放心，但也没理由阻拦。季微凉顺利来到三楼，找到主卧室——现在是程母的房间。她锁上门，迅速寻找隐藏楼梯的入口。
十分钟后，她在衣帽间的一面镜子后发现了暗门。楼梯狭窄昏暗，布满灰尘，显然很少有人使用。季微凉打开手机照明，小心翼翼地向上走。
阁楼低矮闷热，堆满了旧家具和箱子。季微凉逐个查看，终于在一个贴着"小林学校物品"的纸箱中找到了目标——一本蓝色封面的日记本。
她颤抖着翻开第一页，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程曜的日记，2003年"。
季微凉快速翻阅，大部分是学校生活和日常琐事。随着日期接近11月，内容开始变得不寻常：
"10月28日：今天放学时看到一辆黑车跟着我们。阿遇说我想多了，但我确定上周也见过这辆车。"
"11月3日：告诉程叔叔关于黑车的事。他看起来很严肃，说要增加司机接送。微微问我为什么紧张，我不能告诉她真相。"
"11月14日：偷听到程叔叔打电话，说'赵家太过分了'。明天我要和阿遇换外套穿，以防万一。"
最后一篇日记写于11月15日上午：
"如果有什么事发生，希望看到这本日记的人知道：我爱阿遇如兄弟，爱微微如...（墨迹被擦掉）。赵家的人如果敢伤害他们，我会用生命保护他们。特别是微微，她总是那么不小心..."
泪水模糊了季微凉的视线。程曜早就察觉到了危险，他甚至准备用生命保护他们。而她，却因为冒失地跑上马路，给了他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
"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季微凉猛地抬头。程遇之站在阁楼入口，西装笔挺，表情晦暗不明。他不是应该在上海吗？
"你...你怎么..."
"航班取消了。"程遇之慢慢走近，"管家告诉我你来了老宅。我猜到你会在哪里。"他的目光落在日记本上，"阿曜的日记。"
季微凉抱紧日记本："你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对吗？程曜早就发现有人跟踪你们，他准备用生命保护你们...而你却让我相信他的死是我的错！"
程遇之的眼神变得痛苦："我没有..."
"你有！"季微凉站起来，泪水滚落，"十年来，你让我背负着害死他的愧疚，而你清楚真相！这不是保护，程遇之，这是折磨！"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程遇之突然提高音量，眼中闪着泪光，"每一天我都在后悔那天没和他换位置！每一天我都恨自己为什么是他推开了你而不是我！"他抓住季微凉的肩膀，"但我更恨的是...你看着他的眼神。"
季微凉怔住了："什么？"
"你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我。"程遇之的声音破碎，"即使我们是青梅竹马，即使我一直守护着你...你总是先看向阿曜，笑着喊他的名字。"他松开她，转身走向阁楼的小窗户，"我嫉妒得发狂。"
阳光透过灰尘弥漫的空气，勾勒出程遇之孤独的轮廓。季微凉突然看清了这个男人心底最深的伤痕——他失去了最亲爱的兄弟，又嫉妒兄弟得到了他最爱女孩的亲近。
"所以婚后你那样对我..."季微凉轻声说，"监控我，控制我，不让我接触任何人...是为了确保我这次只能看着你？"
程遇之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足够。
"你用愧疚囚禁我，也囚禁你自己。"季微凉摇头，"阿曜不会想要这样的。"
阁楼的门突然被推开。程母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保镖。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季微凉手中的日记本，脸色瞬间阴沉。
"我警告过你，遇之。"程母冷冷地说，"这女孩会毁了我们家。"
程遇之挡在季微凉面前："母亲，这不关她的事。"
"不关她的事？"程母冷笑，"她正在挖掘十年前的丑闻！如果赵家知道我们在重新调查..."
"阿曜是我的兄弟！"程遇之突然怒吼，声音在阁楼里回荡，"他死了，而我们什么都没做！"
程母的表情微微动摇，但很快恢复冷漠："我们做了对程家最有利的事。现在，"她看向季微凉，"把日记给我。"
季微凉抱紧日记本："不。这是程曜留下的，它应该..."
"你以为你有选择？"程母打断她，示意保镖上前，"季**，你父亲三年前那笔可疑的资金转移，需要我提醒吗？如果这些信息出现在税务局..."
季微凉脸色煞白。父亲确实提过曾经在生意低谷时做过"不太合规"的事，是程家帮忙掩盖的。
程遇之震惊地看向母亲："你在威胁她？"
"我在保护程家。"程母伸出手，"日记本，现在。"
季微凉看着程遇之，他的眼中满是挣扎和痛苦。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面临的抉择——交出日记本，回到那个被监控的金丝笼；或者带着真相离开，但可能永远失去解开程遇之心结的机会。
又或者...还有第三条路。
季微凉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