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读书店的门，很少在上午九点就被敲响。
江澈正踩着梯子给最高层的书架除尘，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节奏急促又规律，像有人在用指关节敲代码。他爬下来时，梯子腿在地板上刮出道轻响，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张挂着工作证的脸。
“社区消防检查。”
赵妍的声音比敲门声还干脆，深蓝色的制服熨得笔挺，帽檐下露出双很亮的眼睛，像藏着团小火焰。她手里拿着本检查册，夹着支银色钢笔，笔帽上的消防徽记在阳光下闪了闪。
“请进。”江澈侧身让她进来，注意到她的制服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什么东西，走路时偶尔会蹭出“沙沙”声。
赵妍没急着检查，先抬头扫了圈书店。目光从三排书架滑过，在柜台后的藤椅上顿了顿，最后落在墙角的消防栓上，眉头轻轻皱了下：“这消防栓多久没检查了？封条都泛黄了。”
“刚接手没多久，还没来得及……”
“跟我来。”她没等江澈说完，已经转身走向消防栓，动作利落地撕掉旧封条，打开玻璃门。里面的灭火器压力表指针在绿**域，水带也卷得整齐，看起来像是定期维护过的。
“还行，”赵妍在检查册上打了个勾，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的声音很响，“就是周围堆的书太多，得清出半米距离，不然真着火了，拿灭火器都费劲。”
江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消防栓旁边堆着箱刚整理出来的旧杂志，确实挡了路。“今天就清。”
“最好是。”赵妍合上检查册，忽然弯腰，从消防栓底下摸出个毛茸茸的东西——是团灰色的猫毛。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很快又恢复严肃的表情，“这里不能养宠物，违反规定。”
江澈有点意外。他确实见过只三花猫在书店附近晃悠，总在傍晚蹲在窗台底下，但从没收养。“是流浪猫，偶尔来躲雨。”
“流浪猫也不行，”赵妍板着脸，笔在检查册上敲了敲，“万一咬了客人怎么办？我下次来要是再看见猫毛……”
话没说完，柜台底下忽然传来声细小的“喵”。
赵妍的脸瞬间僵住。江澈也愣了，他从没听过书店里有猫叫。两人同时低头，看见只巴掌大的小猫从柜台后探出头，灰扑扑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大概刚断奶。
“这……”江澈刚要解释，就见赵妍猛地转身，背对着柜台，肩膀却在微微发抖——像是在憋笑。
“咳。”她清了清嗓子，转过身时，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只是耳尖有点红，“既然是幼猫，暂时先看着吧，记得找领养。”她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飞快地塞到江澈手里，“这个给它用。”
是根红色的逗猫棒，羽毛头是粉色的，看起来和她一身严肃的制服格格不入。
“你……”江澈捏着逗猫棒，羽毛蹭到掌心，有点痒。
“是、是社区发的，用来诱捕流浪猫的！”赵妍的声音比刚才高了些，慌忙把检查册夹在胳膊底下，“我还有下一家要查，先走了。”
她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走到门口时，制服后摆扫过消防栓，带起片灰尘。江澈瞥见她的裤兜里露出个小小的塑料袋角，里面像是装着猫粮。
“等等。”他叫住她。
赵妍停下脚步，没回头：“还有事？”
“你的笔掉了。”江澈捡起地上的银色钢笔，笔帽上的消防徽记沾了点灰。他追出去时，看见赵妍正站在巷口的槐树下，背对着他，肩膀动了动——像是在往塑料袋里倒什么东西。
“谢谢。”赵妍接过笔，指尖碰到他的，有点凉。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逗猫棒上，忽然说：“那只小猫看起来营养不良，喂温牛奶就行，别给猫粮，消化不了。”
“你很懂这个？”
“我……我以前在动物救助站做过义工。”赵妍的声音轻下来，脚尖在地上蹭了蹭，“领养信息可以贴在社区公告栏，我帮你留意着。”
说完，她抱着检查册快步走了，深蓝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江澈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根粉色的逗猫棒，忽然听见柜台底下又传来“喵”的一声。
他回到书店，把小猫抱出来。小家伙大概是饿了，在他手心里蹭来蹭去，发出细小的呼噜声。江澈想起赵妍说的温牛奶，刚要去厨房，就看见柜台角落里放着个小小的白瓷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碗底还沾着点奶渍。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消防栓旁边的空地上，那里原本堆着旧杂志，现在腾出片干净的地方。江澈把逗猫棒放在柜台上，羽毛在风里轻轻晃。他忽然觉得，赵妍板着脸说“违反规定”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总抢他零食、却会偷偷把最好吃的那颗塞给他的班长。
中午林薇来送向日葵时，看见小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不是赵干事昨天在巷口捡到的那只吗？她说找不到人照顾，急得好几晚没睡好。”
江澈捏着那根粉色的逗猫棒，忽然明白，有些严肃的外表下，藏着颗比谁都软的心。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小猫身上，暖洋洋的，像赵妍藏在制服口袋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