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我曾经把你当全世界,现在才明白,我的世界从来不该只有你。
”苏晚把最后一道松鼠鳜鱼端上桌时,墙上的挂钟正好指向八点。
水晶吊灯的光落在一桌子菜上,糖醋排骨的酱汁凝成了琥珀色,松鼠鳜鱼的油花早就凉透,
连她特意煨了三个小时的老鸭汤,也只余碗边一圈浅淡的油渍。她解下围裙,
指尖划过冰凉的瓷碗边缘,手机屏幕暗着,从傍晚就没再亮起过。
下午陆知衍出门前说的那句“晚上早点回来陪你吃饭”,像菜上蒸腾过的热气,
早散得没了影。楼下隐约传来佣人的低语,声音压得很轻,却还是顺着楼梯缝飘上来。
“太太从五点就开始忙了,这一桌子菜……”“嘘,小声点。先生的司机刚才来电话,
说在林**那边过夜了。”“也是可怜,结婚三年,哪次先生的承诺算数过?
”苏晚走到窗边,看见庭院里的玉兰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想起去年结婚纪念日,
陆知衍也是这样,说好了陪她看电影,结果深夜醉醺醺回来。衬衫上沾着陌生的香水味,
说是林薇薇心情不好,他去安慰了。
那时候她还会红着眼眶问“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而现在,她只是转身拿起公筷,
夹了一块凉透的排骨放进嘴里。没什么味道,像她这三年来,一点点冷下去的心。
厨房里的水龙头没关紧,水滴落在不锈钢池子里,嗒,嗒,嗒。苏晚望着满桌冷菜,
恍惚间想起刚创业那会儿。陆知衍不肯接受家里的帮助,发誓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租来的办公室漏雨,两人抱着纸箱在走廊里啃冷馒头,陆知衍握着她冻得发红的手,
眼睛亮得像星子:“晚晚,等公司走上正轨,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吃这种苦。
”后来公司资金链断裂,她跑遍了亲戚朋友家借钱,被人指着鼻子骂“异想天开”,
回来躲在他怀里哭。陆知衍拍着她的背,声音坚定:“别怕,有我呢。等我们熬过去了,
你就不用这么累了,在家好好歇着,我养你。”他第一次拿到大额融资那天,
在喧闹的庆功宴上,当众把戒指套在她手上,喝醉了也攥着她的手不放:“苏晚,
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以后家里的事你什么都不用管,我赚的每一分钱都给你,
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为了更好的照顾陆知衍,她主动回归了家庭。
她记得他当时感动地抱了她很久,说“晚晚,你真是我的福星”。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他身边出现那个叫林薇薇的实习生开始?
还是从他越来越频繁地说“你不懂公司的事”“你只要把家管好就行”开始?全都变了。
陆知衍是第二天中午才回的家。玄关处散落着他的西装外套,带着一身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
和苏晚记忆里无数个清晨一样。他揉着额角走进客厅,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苏晚时,
脚步顿了顿。“怎么没去逛街?”他随口问,语气里带着宿醉后的慵懒,
像是昨晚的失约再平常不过。苏晚没起身,只是从茶几上拿起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A4纸打印的“离婚协议书”几个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陆知衍的目光落上去,先是愣住,
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苏晚,你闹够了没有?”“我没闹。
”苏晚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签字吧,财产我一分不要,
尽快办手续就好。”陆知衍这才真正看向她,她的脸上没有泪痕,也没有往常的委屈,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这种平静让他莫名有些烦躁,他俯身拿起协议书,草草翻了两页,
眼神骤然沉下来。“苏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把协议书扔回桌上,
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就因为我昨晚没回来?林薇薇昨天急性阑尾炎,我送她去医院,
这点事值得你拿离婚要挟?”“和她没关系。”苏晚抬眼,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曾盛满了对他的爱意,如今只剩一片荒芜。“陆知衍,我只是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陆知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荒谬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语气里的自大几乎要溢出来,“离开我,你能活吗?”他往前走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将苏晚笼罩在其中:“这几年除了围着这个家转,你还会做什么?
离开陆家,离开我陆知衍,你能有地方去?能养活自己?”他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
精准地戳向她曾经最在意的地方。他笃定她离不开他,就像笃定太阳会东升西落,
笃定她永远会在原地等他回头。苏晚看着他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傲慢,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晚没再看陆知衍那张写满傲慢的脸,转身回房收拾东西。行李箱拉链合上的瞬间,
她听见客厅里传来陆知衍不耐烦的呵斥,大概是在骂佣人没看好她。
搬家公司的车停在别墅门口时,阳光正烈。苏晚坐进副驾,
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那栋住了三年的房子,忽然觉得像场冗长的梦。
她准备去找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宁夏。朋友宁夏的画廊在老城区,推门进去时,
宁夏正蹲在地上擦画框,看见她拎着箱子进来,手里的抹布“啪”地扔在地上:“苏晚!
你可算想通了!陆知衍那狗东西,就是个白眼狼!”苏晚把箱子放在角落,
走到窗边看着巷子里的青石板路,声音很轻:“是我自己傻。
”宁夏还在骂:“当年你多厉害?美术系金奖得主,画展都排到半年后了,
为了他一句‘公司缺个财务’,说停笔就停笔。我还记得你抱着厚厚的金融书啃到凌晨,
对着电脑学做报表,眼睛熬得通红,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发僵,他倒好……”“别说了。
”苏晚打断她,嘴角扯出个自嘲的笑,“那时候总觉得,他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他说‘等公司稳定了,你再拾起画笔’,我就真信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经能精准地调配出百种色彩,能在画布上勾勒出星河与烟火,
后来却日复一日地泡在洗洁精里,在账本和报表上写写画画。“你说我图什么呢?
”苏晚轻声问,像在问宁夏,又像在问自己。“放弃画展,推掉导师的邀约,
连我妈留的那支狼毫笔都被我收进箱底,就为了换他一句‘你除了管家还会什么’?
”她笑了笑,眼眶却有点发热:“宁夏,我以前总觉得自己伟大,为了爱情牺牲这么多。
现在才明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从来没珍惜过,我却把自己活成了他需要的样子,
连原本的自己长什么样都快忘了。”宁夏走过来,把一杯温水塞进她手里:“别想了,
现在重新开始也不晚。你看这画廊,墙都是空的,正好等你重新拿起画笔呢。
”苏晚捧着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忽然觉得那点后悔像潮水,漫过心口,
却也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清醒。画廊打烊时,苏晚正蹲在地上清点画具,
宁夏拎着她的包晃到面前:“别收拾了,
今晚必须出去嗨——就当犒劳自己这周搬了八箱画框。”苏晚被硬拽进酒吧时,
震耳的音乐让她下意识皱了眉。宁夏点了杯度数低的果酒推给她,
自己抱着杯威士忌猛灌:“你看那边那个穿蓝衬衫的,是不是你喜欢的款?
”苏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刚要摇头,一个身影已经站到了桌旁。“姐姐,又见面了。
”是白天在画廊门口问路的男生,手里还捏着支速写本。男生穿了件干净的蓝衬衫,
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你怎么在这?”苏晚有些意外。“跟朋友来的。
”江澈指了指吧台方向,然后把速写本往桌上一放。翻开的那页上,
画着个低头整理画框的侧影,线条流畅,眉眼间的温柔和苏晚本人如出一辙,
“下午在画廊门口看了你好久,忍不住画了张,没经过你同意,抱歉。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宁夏在旁边吹了声口哨:“小伙子可以啊,画得挺像。
”江澈的耳尖有点红,却直视着苏晚的眼睛,语气认真:“姐姐,我叫江澈,
其实……我挺想认识你的。”苏晚愣住时,他已经拉开椅子坐下,
点了杯和她同款的果酒:“下午看你搬画框时,明明累得直不起腰,
客人进来还是笑着打招呼,我就觉得……你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而且,
”他翻到速写本另一页,上面是幅色彩明亮的向日葵,“这是我临摹的梵高,
想请你指点一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宁夏在桌下踢了苏晚一脚,
挤眉弄眼:“人家弟弟都这么主动了,你别端着啊。”江澈像是没听见,只专注地看着苏晚,
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姐姐,给个机会呗?哪怕只是当朋友,让我多向你请教画画也行。
”苏晚看着他坦荡又热烈的眼神,忽然想起陆知衍从来只会用命令的语气说话。
她捏着酒杯的手指动了动,江澈已经机敏地补充:“就一次,明天我请你喝咖啡,
喝完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保证不再打扰。”宁夏在旁边帮腔:“对啊,试试又不吃亏!
人家小江弟弟可比某些白眼狼真诚多了!”江澈立刻点头,
像只等着被顺毛的小狗:“我很真诚的。”苏晚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欣赏,忽然笑了。
她举起杯子,轻轻碰了下江澈的杯沿:“好啊,明天下午三点,画廊见。
”江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比吧台上的霓虹还要晃眼。
第二天下午三点,江澈准时出现在画廊门口。他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是刚出炉的可颂,
还有热拿铁。苏晚正在整理新到的画册,听见动静抬头,阳光刚好落在他身上,
白衬衫干干净净,像株挺拔的青竹。“宁夏姐说你喜欢吃甜的。”江澈把咖啡递过来,
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耳尖又红了。宁夏在一旁挤眉弄眼。
苏晚接过咖啡,指腹触到温热的杯壁:“画带来了?”“带来了。”他把速写本摊在画案上,
这次不是临摹,而是几幅原创的插画,色调明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气。苏晚拿起铅笔,
偶尔在纸上圈点两句,讲光影、讲构图,说到兴起时,眼睛里像落了碎光。江澈没怎么看画,
就盯着她的侧脸。等苏晚停下来,他忽然轻声说:“学姐,你讲画的时候,
比我记忆里还要亮。”苏晚一愣:“你说什么?”“我说,我是你的学弟。
”江澈的声音很认真,“大三那年,系里请优秀毕业生回来分享经验,
你站在讲台上讲你的毕业创作,说‘色彩是有情绪的,你信它会发光,
它就真的能照亮画布’。那天你穿了件米色风衣,头发扎成低马尾,我坐在第一排,
看得清清楚楚。”苏晚彻底怔住了,那段记忆已经蒙了灰。“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江澈往前凑了凑,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里的认真,“我知道你可能觉得突然,
也知道你经历过不好的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的,
是那个站在讲台上闪闪发光的学姐,是现在谈起艺术会眼睛发亮的苏晚,我只想和你试试,
行吗?”他的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苏晚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张了张嘴,
还没来得及回应,画廊的门突然被推开,风铃发出一阵急促的碰撞声。陆知衍站在门口,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苏晚身上,随即扫过江澈,最后定格在两人凑近的距离上,
脸色瞬间青得像被泼了墨。“苏晚。”他的声音咬得极重,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是谁?
”江澈下意识往前站了半步,挡在苏晚身前,抬头直视着陆知衍,眼神里没有丝毫怯意。
“江澈,你先回去吧。”苏晚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江澈愣了愣,
看了眼她紧绷的侧脸,又看了眼门口脸色铁青的陆知衍,攥了攥拳,
最终还是低声说了句“学姐,我明天再来”,拿起速写本快步离开了画廊。
风铃的碰撞声远去后,空气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陆知衍的目光像淬了冰,
死死盯着江澈消失的方向,又猛地转向苏晚:“可以啊苏晚,刚搬出来就勾搭上了?
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学生,你就这么饥不择食?”“陆知衍!”苏晚还没开口,
宁夏抱着手臂从里间走出来,刚才江澈离开时她就听见了动静。此刻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去,
“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叫勾搭上了?小江弟弟比你强一百倍!至少他懂得尊重人,
懂得欣赏晚晚的好,不像你,眼里只有你的林薇薇,只有你的公司!”“你闭嘴!
”陆知衍怒视着宁夏,“这是我和苏晚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我就插嘴了怎么着?
”宁夏往前一步,挡在苏晚身前,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你是谁?
当年晚晚放弃画展帮你创业,熬夜啃金融书帮你做报表,
甚至把她妈留的玉坠都卖了给你填窟窿,你现在倒好,公司做大了就嫌她是黄脸婆,
外面找了狐狸精不说,回来还敢这么污蔑她?陆知衍,你良心被狗吃了?!
”宁夏连珠炮似的话砸过来,每一句都带着当年的细节。陆知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过去,像针一样扎进心里,让他莫名的烦躁。
“宁夏。”苏晚轻轻拉了拉宁夏的胳膊,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抬眼看向陆知衍,
眼神平静无波,“你来找我,是为了签离婚协议吗?”陆知衍猛地回神,对上她冷漠的眼睛,
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苏晚,你就这么想离婚?为了那个小子?”“我不想和你讨论别的。
”苏晚的声音没有起伏,“如果是来签字的,我现在就去拿。如果不是,那没什么好谈的,
请你离开。”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留恋,甚至带着明显的驱赶。陆知衍看着她平静的脸,
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密密麻麻地疼。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晚,好像他这个人,
已经彻底从她的世界里被剔除了。陆知衍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骤然瘪了下去。
他别开脸,语气生硬地挤出一句:“妈让你明天回老宅吃饭。”苏晚愣住了。
陆母是这个家里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当年她刚嫁给陆知衍时,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知道她喜欢画画,
特意把阁楼改成了画室;她熬夜学金融时,老太太总会端来一碗热汤,说“别太累,
知衍那小子不懂事,你多担待”。“她……”苏晚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她还好吗?
”“念叨你好几天了。”陆知衍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就吃顿饭,
吃完我送你回来。”宁夏在旁边扯了扯苏晚的袖子,眼神里写着“别去”。
苏晚却想起老太太上次生病时,拉着她的手说“晚晚,有空多回家看看”,
终究还是点了头:“好。”陆知衍明显松了口气,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