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良家女子。上一世，夫君见财起意强迫我与他人欢好。我却因此被色鬼邻居杀害，
砍下头颅。县衙迟迟找不到凶手，催促结案。买主花钱消灾，夫君一朝发达。
只留下我一双孤苦伶仃的儿女和夫君刚娶进门的继室。她是我亲妹妹，和我容貌相似。
命运也相似。1[郁娘子，快醒醒！有大主顾登门了，小四儿还在外堂等着您去招待呢！
]我的脑袋混沌一片，隐隐约约听着有人叫我，睁眼看见林大娘正坐在床前。
她是我最早请来的绣娘，和我情谊深厚。她伸手抹去我的眼泪，[这是谁让郁娘子受委屈了？
怎么睡着了还流了这么多眼泪。等到梁掌柜的回来，让他给你出头去。]梁安，我的好夫君，
人面兽心的畜生。我死死攥着林大娘的袖子，一股铺天盖地的痛苦和仇恨席卷而来，
泪水夺眶而出。我重生了，重生在了被杀害的半个月前。我给绣娘们放了假，
把成衣铺子关了门，让小四儿驾着牛车送我和一双儿女回乡下。
林大娘站在门口目送我们远去，神色有些担忧，她总觉得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受了罪。
我心疼我，不仅拿我当内掌柜，更拿我当半个女儿。我却不敢说实话。我其实死过一回，
只是意外重生在了所有罪恶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这种事说出去大概会被别人当成妖怪一把火给烧了。我怀抱着我的一双儿女坐在牛车上，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我恨啊，恨色鬼起意，
恨夫君因为贪财强迫我接客，恨被小人虐杀。但我更恨的是夫君虐待儿女，
还打起了我妹妹的主意。他祸害我一个人还不够，还要娶她为继室让她继续步我的后尘。
最后徒留我年迈的爹娘留在乡下，无人照顾，任人欺凌。他却靠着两套良家女子的皮肉，
愈发风光显赫、富贵逼人。恶人摘了我一条命，
哄哄闹闹之后却依旧能各人过各人的潇洒日子。我不甘心。这一次，
我要一个一个摘了他们的命，继续过我的日子。2上一世，梁安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善人。
同样是施粥赈灾，梁安支锅烹的粥就是比别人的更浓稠，一碗入喉香甜软烂，
还夹杂着一丝药材的清香。乡亲们都夸赞梁掌柜的不仅舍得放料，
还别出心裁的往里面增添了几味药材用来护身养胃。流民感激他，百姓赞誉他，
土财主们讥讽他。讥讽他拿仓里受了潮的粮食和药材博美名拉拢客人，是个伪君子。
好在左邻右舍也都能理解，理解外人因嫉妒对他的种种毁谤和中伤。他父母双亡，
一直未曾婚配。直到我十六岁那年爹娘开始考虑我的婚事，他带着礼物上门提亲。
一旁的顾大嫂打趣他：[好小子，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娶亲，
原来是等着守着要娶我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青兰这样标致的人物，
大嫂我这辈子都没瞧见过第二个，也算是你小子捡着漏了！]他红了脸，
却没否认自己的心思。爹娘也很高兴。他们是地里刨食的农户，
这辈子无依无靠也沾惹不起任何富贵人家，却偏偏养着两个清丽脱俗的女儿。梁安人品好，
家境也算富裕。这怎么不能算是一件顶好的亲事呢？后来，
我坐进大红轿子里被摇摇晃晃抬进了梁家，做了成衣铺的内掌柜的。成亲多年，琴瑟和鸣。
我们还有了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取名怀礼和怀仪。这样夫妻和顺、儿女承欢的好日子，
我过了七年。直到那一日，梁安神色惊惧地向我求救。他说他受人诓骗，
在赌坊欠下巨额债务。如果三日期限内凑不齐银两，他性命难保！如今只有我能救他了。
我怎么救他？成衣铺的开支进项都攥在他手里，我去哪儿能变出那么多银两填补窟窿。
他抱着我的大腿痛哭流涕，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我，嚎啕着让我舍下身来救一救他。
我隐隐有些不安，[你要我怎么做？]他不敢看我，跪在地上好半晌才吞吞吐吐说了实话。
[娘子……我……我要你……我把你给卖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了下来，
愤怒与无助缠绕在一起，我绝望而又不可置信：[我们是恩爱夫妻啊，
你怎能……怎能……]他理直气壮：[我只卖了你一夜而已，就卖了三百两呐！
只要你舍得与那唐公子春风一度，我们还能继续做长久夫妻……]纱裙下指甲深嵌在血肉里。
我佯装镇定，声音颤抖：[你要卖就自己卖去，
我会带着怀礼、怀仪回娘家……]他气急败坏地攥住我的胳膊，
恶狠狠地威胁我：[只要我还活着，你就走不掉。如果你执迷不悟，
我就先杀了怀仪再杀了怀礼。反正我舍得这两个小子，
就不知你舍不舍得……]我稳了稳身子，扶着门框颤颤巍巍地向外走。我想离这个畜生远点，
越远越好。可我知道自己永远走不出梁家。夫妻和离，子嗣是不能跟着母亲出走的。
官府法度里没有这样的规矩。可没有哪一个为娘的，
能割舍下自己的孩子……何况他们的父亲是个不念半点情分的豺狼。那夜过后，
唐公子食髓知味，又续了一千两。梁安点头哈腰地应承下来，乐不可支。夜色将近，
他清点完到手的银两准备去迎春楼寻欢作乐，还不忘腆着脸教导我等会要好好服侍贵客。
我沉默不语，冷冷地看着他。他皱着眉，
满脸不快：[你就准备拿这副死人脸去接客?]一边把手里的银钱像命根子一样揣进怀里，
一边讥讽我：[也就外人能玩个新鲜……]我握紧了藏在背后的刀，眼中的杀意愈发浓烈，
身体如同紧绷的弓弦。嘴唇干涩，心里翻江倒海。梁安走后，我全身像被抽干了力气，
整个人瘫软了身子半靠在门上。刀「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母弑父、妻弑夫。这样的人伦惨剧，没有哪一处百姓能容忍得了。
两个失怙失恃的孩子不知要承受世人多少的冷眼和嘲弄。可是我恨啊！
恨不得把这两个畜生剥皮抽筋、摘胆剜心。见我面色惨白，
对面正准备打烊的屠夫郭保快步走了过来。他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五短身材，
小跑的时候像条左摇右晃的猪。我始终提防着他，因为他手脚不规矩，
平日里总是色眯眯地盯着来往路过的漂亮女人，面露淫邪之色。
加上之前他总是寻些不着调的借口找我搭话，有意无意的想把我往僻静地方带。我强装镇定，
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立刻反身关门。一只油腻腻的爪子迅速伸了进来，挡在两扇门之间。
倏地，一张肥腻油光的大脸贴了上来：[郁娘子，怎么见我过来也不打声招呼？
]我语气冰冷，[今日多有不便，有什么事还请郭大哥明日再说吧。]见我不听话，
他面露凶光，索性装也不装了，愈加蛮横地强行往里挤。[郁青兰你个**，
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在家里同那个姓唐的厮混，我看得可是一清二楚。
看你平日里装的跟个贞洁烈女似的，原来也是个**。你都能让那个姓唐的上，
凭什么不给我上？瞧不起我是吧？今日就让你看看爷的厉害。]他一脚踹开大门，
我被震得摔倒在地。他脸上露出狞笑，一把骑跨在我的身上硬是去扒我的衣服。我拼死抵抗，
余光不小心瞥见了刚刚被遗落的寒刀。小心翼翼伸长手去够，却不慎被他发现了。
这个举动严重激怒了他。[好你个**，居然要杀老子！老子就让你看看，
今天到底是谁杀谁……]利刃穿透胸口，温热的血液一股一股地冒出来浸透了大片的衣襟，
红得扎眼。两行清泪落下，我死死地瞪着天花板，眼里满是绝望和不甘。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人突然慌了神。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我的鼻息，见我死了，慌忙起身逃走。
临到门口又反应过来，手持砍刀砍下了我的头颅，挂在了自家仓库的铁钩上。3我死以后，
官府迟迟找不到凶手，催促结案。姓唐的害怕牵扯进人命官司里，便私下贿赂梁安要求和解。
两个人供词一致，确定是山匪闯入行凶。县衙有了理由便匆匆结案。
梁安失去了我这棵摇钱树，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妹妹身上。他以一双儿女做威胁，
强迫青竹给他做续弦。青竹不忍心看见姐姐的孩子日日受姐夫毫无缘由的鞭挞、责骂，
她含泪婉拒了跟顾秀才的婚事选择嫁给梁安。为此，
这个白面书生破天荒地醉倒在迎春楼三天三夜，哪怕人事不省的时候，
嘴里还在一遍遍念着青竹的名字。梁安才不管这些。他就是看中了妹妹与我有七分相像，
才娶她过门好逼迫她去卖淫。这样的买卖一本万利来钱又快，他尝过一次甜头，
是死也不会放手的。他糟蹋了我，还要继续糟践我妹妹。
4我把怀礼、怀仪从牛车上抱下来的时候，妹妹青竹一头扑进我怀里。[姐姐，
你好久都没回娘家了，我好想你啊。]她两手紧紧环抱着我的腰身，对我撒娇。她才十四岁，
还只是个半大不点的孩子。眉眼虽还未完全长开，却俨然是一副浑然天成的美人胚子。
我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圆脸蛋，[别撒娇，你先带着怀礼、怀仪玩几天。姐姐这几天脱不开身，
等下次再接你去城里玩耍。]姐姐要杀人，不能让这些腌臜事污了你的眼。
她把头埋进我的怀里摇来摇去，以示不满。我打趣她，
[你是想去城里见顾秀才?他是你的未婚夫嘛，你想见他也正常。]青竹羞红了脸，
有些不好意思，好半晌才低着头嗫嚅地点了点脑袋。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感情更是好的不一般。胸口仿佛被钢针穿透一样疼痛，我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内心被巨大的愧疚笼罩。上一辈子她受我连累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好在这一世，
有我护着她，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就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5我把怀礼和怀仪托付给了爹娘和妹妹，让小四儿连夜送我回城里。我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梁安出门收账回来了，我知道这其实是他蒙骗我的说辞。按照时间推算，
这几天他在**挥霍无度，已经欠下了天价巨债。但他不以为意。不死到临头，
没有一个赌徒会觉得自己已经陷入绝境。恐怕他现在还做着天降财富、时来运转的美梦呢！
我神色如旧，替他整理行李。他搂着我的腰一把把我嵌进怀里，
像往常一样轻轻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娘子，你身上好香呀！]他抬起我的下颌，
逼着我不得不跟他对视，突然轻笑起来：[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娘子的容貌一点儿也没变。
就是拿天上的仙女给我换，我也不要啊。]纹银三百两，看来天上的仙女也没多值钱。
锋利纤细的指甲在他胸口上划拨着，我冷冷地警告他：[有些买卖……是做不得的。
][郁娘子，你快看看这批新裁制的衣裳怎么样……]林大娘突然捧着衣服闯了进来。
我连忙从梁安的怀里挣脱，她却乐得朝我挤眉弄眼:[哎哟，这么多年了，
想不到梁相公待郁娘子的感情还是这么好……]我抿嘴不语。
林大娘还在絮叨：[我家那个就是个孽债，
还好让我在这儿见了戏里的美满情缘……这天底下像梁相公这么好的男人可不多了，
郁娘子要好好珍惜啊……]梁安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转头笑道：[林大娘谬赞了，
我只不过是尽了夫君的本分……]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在外人眼里，我们依旧像往常一样甜蜜。我对自己说，再忍忍。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6姓唐的又上门了，指名道姓地要我接待。梁安亲了亲我的脑袋：[娘子，
这位唐公子出手阔绰，是个贵客。你且忍忍，小心与他周旋几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仔细为姓唐的介绍新进的款式和花色，他却旁敲侧击地打听我的喜好，
对我多有恭维却语气轻佻。我厌烦他胡乱攀扯，索性面露讥讽：[唐公子爱买不买，
不买送客！]梁安变了脸色，一把把我扯到身后。我脚步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慌忙上前打圆场，小心翼翼地赔笑：[拙荆不是那个意思……都是些愚蠢的妇人之见，
怪我平日太娇惯她了……]姓唐的摆了摆手，[是我唐突了，嫂夫人也是个爽快人。这样吧，
先把柜台上面的这几个款式都给我包了送到府上去，
留下这两匹素色的布料给嫂夫人做几件衣服，全当唐某赔礼了。]梁安一面屈腿弯腰赔不是，
一面毕恭毕敬地送唐公子出门。回头却忍不住埋怨我，指责我大惊小怪，
看到个男人就觉得对自己有意思。我死死压抑内心翻滚的仇恨，警告自己不能乱了计划。
待他走后，天色渐晚，此时客人稀少，柜台只剩我一个人打点。
对面肉铺的郭保伺机小喘着跑了过来。一股血腥味熏的人睁不开眼，他膀大腰粗、满脸横肉，
小山一样的阴影越靠越近。我僵在原地，双手颤抖，呼吸急促，
上一辈子临死前的恐惧挥之不去。好半晌才找回声音，[郭大哥有什么事吗？
]他偷偷左右观望，确认四下无人后，
一双三角眼阴狠狡诈：[真看不出来郁娘子已经生养了两个孩子，
这样细腻圆润的身子……]他黏腻的目光围着我打转，两只眼睛恨不得钻到衣服里去。
我算好了时间，忍着恶心与他打交道。县官夫人一进门，
我迅速抓着他揩油的手厉声大叫：[你居然敢趁我夫君不在羞辱调戏于我，来人呐，
我要报官……]他的脸瞬时铁青，慌忙逃窜。我死死攥着他：[你别想跑，
我要报官……]县官夫人发了火：[来人呐，给我把他押送官府……]她平生最恨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