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车停在泥泞的山路尽头时，我以为是接我的。毕竟，几天前村长就带来了消息，
说我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他们是城里的大户人家，要来把我接回去享福。
我最好的玩伴苏青青抓着我的手，满眼都是羡慕：“念念，你以后就是千金**了，
可别忘了我。”我用力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安。直到那对穿着体面的男女下车，目光越过我，
径直落在苏青青身上，脸上露出激动又愧疚的神情。那贵妇人一把抱住苏青青，
眼泪就下来了：“我的女儿，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在这里受苦了！”我愣在原地，
像被雷劈中。苏青青也懵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扑进那妇人怀里大哭。男人走过来，
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塞给我的养奶奶：“这些年，辛苦你了。”说完，他们拥着苏青青，
头也不回地上了车。从始至终，他们没和我说一句话，没再多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路边的一块石头。1“念念，我的念念啊……”奶奶抱着我，
浑浊的眼泪一滴滴砸在我的脸上，比冬天的雪还凉。村里人围在一旁，指指点点。“哎哟，
搞错了？这叫什么事啊！”“我就说嘛，苏青青那丫头长得就水灵，一看就是富贵相。
苏念这孩子，黑黑瘦瘦的，哪像城里人。”“这下可怜了，空欢喜一场。”那些话像针一样，
密密麻麻地扎在我心上。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苏青青的养父母，
也就是一直把我当累赘的叔叔婶婶，此刻正对着那沓钱眉开眼笑，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婶婶挥舞着手臂，像赶苍蝇一样驱赶着邻居，
“一个赔钱货换了这么多钱，值了！”她口中的“赔钱货”，是苏青青。可现在，
这个词仿佛烙在了我的身上。晚上，奶奶给我煮了两个荷包蛋，
这是我们家只有过年才有的待遇。“念念，别难过，”奶奶用粗糙的手摸着我的头，
“他们不疼你，奶奶疼你。他们不要你，奶奶要你。”我把脸埋在奶奶的怀里，
压抑了一整天的委屈终于决堤，哭得撕心裂肺。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宁愿要一个冒牌货，
也不要我这个亲生女儿？是因为我黑，我瘦，我看起来不像个千金**吗？那个夜晚，
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窗外是无尽的黑暗，就像我的人生。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求别人，
是没用的。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从那天起，我像变了一个人。我不再哭，不再闹，
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山里的条件很苦，晚上没有电灯，我就在煤油灯下看书，
常常被熏得一脸黑灰。没有课外书，我就把课本翻来覆去地背，直到每一页都起了毛边。
白天，我帮奶奶下地干活，插秧、割稻、砍柴，小小的手掌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村里人都说我疯了，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
婶婶更是对我冷嘲热讽：“还真当自己能飞出这山沟沟？别做梦了！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丫头，命该如此！”我从不反驳，只是默默地把书本翻到下一页。
你们不懂。这不是梦。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光。2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是十年。这十年里，
关于苏青青的消息，总会零零星星地传回村里。村里有在城里打工的人回来说，
苏家是真正的豪门，住着大别墅，开着豪车。苏青青被他们宠上了天，成了名副其实的公主。
“听说她一个包包就好几万呢！”“人家现在叫苏晴晴了，多好听的名字。
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十根手指头都戴满了戒指。”“就是学习不怎么样，
听说高中读的都是花钱进去的艺术班，成绩一塌糊涂。”每次听到这些，婶婶都会撇撇嘴，
酸溜溜地说：“那又怎么样？人家命好，投胎投得好，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然后她会看我一眼，眼神里的鄙夷更深了。“不像某些人，读死书有什么用？
还不是个穷光蛋。”我早已不在意这些。十年里，我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
又以全省状元的身份，被全国最好的大学——京华大学录取，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整个村子都轰动了。村长敲锣打鼓地把通知书送到我家，
乡亲们把我们家破旧的土屋围得水泄不通。那些曾经嘲笑过我的婶子大娘，
此刻都挤出谄媚的笑容。“哎呀，老嫂子，你可真有福气！念念这孩子，
是咱们村飞出去的金凤凰啊！”“念念，以后出息了，可别忘了拉扯我们这些乡亲啊。
”奶奶激动得满脸泪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好孩子，
我的好孩子……奶奶就知道你行。”我看着那张烫金的录取通知书，十年的辛酸苦楚，
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喜悦。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我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力量，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临走前，我去了趟后山，那里有我父母的衣冠冢。
是奶奶在我十岁那年给我立的。她说：“孩子，他们虽然不要你了，但生恩总是有的。
心里记着就行了。”我跪在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爸，妈。”我轻声说，
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今天，我要去上大学了。谢谢你们给了我生命，
也谢谢你们……放弃了我。”是你们的放弃，才让我明白了人生的真相。从此以后，
我们两不相欠。3.京华大学，中国最顶尖的学府，汇聚了全国各地的天之骄子。
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走进这座金碧辉煌的校园时，
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身边的同学，大多家境优渥，他们谈论的是暑假去了哪个国家旅游，
父母又给他们换了最新款的手机。而我，口袋里揣着奶奶给我凑的五百块钱生活费，
那几乎是她全部的积蓄。自卑吗？有过一瞬间。但很快，就被更强烈的渴望所取代。
我不是来这里享受生活的，我是来改变命运的。我申请了勤工俭学，
课余时间在图书馆做管理员，在食堂打杂。我拼命地学习，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
我的成绩，永远是系里第一。各种奖学金拿到手软，不仅足够我的生活费，
还能每个月给奶奶寄回去一些。大二那年，我因为一个课题研究，认识了沈舟。
他是我们学院特聘的客座教授，也是一家顶尖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兼CEO。他很年轻，
才不过三十岁，却已经是行业内神话般的人物。第一次在课堂上见到他，
我就被他渊博的知识和清晰的逻辑所折服。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在一次课题研讨会上，
我的一个观点，和主流的理论相悖，却提供了全新的解决思路。当时，
在场的许多教授都表示怀疑。只有沈舟，他看着我，眼神里闪烁着欣赏的光芒。
“非常有意思的想法。”他敲了敲桌子，说，“苏念同学，下课后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们详细聊聊。”那次谈话，我们从下午聊到了深夜。他发现了我理论中的价值，
并鼓励我深入研究下去。他成为了我的导师，亲自指导我的课题。在他的帮助下，
我的研究进展神速，很快就在国际顶尖的学术期刊上发表了论文，引起了业界的广泛关注。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渐渐从师生，多了一些别样的情愫。
他会带我去参加各种高端的行业峰会，把我介绍给他那些同样优秀的朋友。
他会不动声色地记住我的喜好，在我生日的时候，送我一台最新配置的笔记本电脑，
只因为我提过一句学校机房的电脑太卡。他从不问我的过去，也从不怜悯我的贫穷。
在他眼里，我不是一个来自山沟的穷学生，而是一个闪闪发光的、拥有无限潜力的独立个体。
这种尊重，是我从未得到过的。大三那年，在我获得“校长特别奖”的颁奖典礼后，
他向我表白了。“苏念，”他在学校的未名湖畔拉住我的手，月光洒在他英俊的侧脸上，
他的声音温柔又坚定，“我欣赏你的才华，更喜欢你坚韧不拔的灵魂。你愿意，
做我的女朋友吗？”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的影子。我点头，
眼眶有些湿润。我知道，我的人生，终于迎来了真正的阳光。4.和沈舟在一起后，
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没有用金钱来“包养”我，
而是给了我一个更广阔的平台。他支持我创业，将我那个获奖的课题，
孵化成了一个独立的项目。他以投资人的身份，为我提供了启动资金和技术支持。
我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全身心地投入到人工智能医疗诊断系统的研发中。毕业那年，
我们的第一代产品成功问世，并与几家大型医院达成了合作协议。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靠勤工俭学维持生计的穷学生了。我有了自己的事业，
有了爱我的奶奶和男朋友，我以为，过去那些不堪的人和事，将永远被埋葬在记忆的尘埃里。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焦急又带着一丝命令口吻的女声。
“请问，是苏念吗？”“我是。”“我是你妈妈，林慧。”听到这个名字，我握着手机的手，
瞬间收紧。“我们能见一面吗？有很重要的事。”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温情，
只有不容置喙的急切。我沉默了片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没空。”说完，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并拉黑了那个号码。妈妈？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过讽刺。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第二天，他们直接找到了我的公司。
那对曾经在山沟里对我弃如敝履的男女，此刻正站在我明亮宽敞的办公室里，
神情复杂地打量着四周。十几年不见，他们老了一些，但身上的那股养尊处优的矜贵之气，
依然还在。只是，此刻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疲惫。“苏念……”林慧，
也就是我的亲生母亲，率先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里带着一丝讨好，“我们，
我们是来求你帮忙的。”我坐在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两个陌生人。
“我好像，不认识你们。”5.我的话，让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那个叫苏振邦的男人，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皱起了眉头，
语气里带着一丝长辈的训斥意味：“苏念！你怎么说话的？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血浓于水，
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哦？”我轻轻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血浓于水？当年你们把一个冒牌货接走，把我一个人扔在山沟里的时候，
怎么没想过血浓于水？”“我……”苏振邦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涨得通红。
还是林慧反应快，她立刻挤出几滴眼泪，开始打感情牌。“念念，我知道，当年是我们不对。
是我们鬼迷心窍，是我们对不起你。
可我们也是有苦衷的啊……”她开始声泪俱下地讲述当年的“苦衷”。原来，
当年他们找到村里，第一眼看到我和苏青青时，就觉得苏青青更像他们，
更符合他们对女儿的想象。而我，又黑又瘦，怯生生的，让他们觉得“拿不出手”。
加上当时苏家老爷子病重，急着想见孙女，他们怕带我回去会让老爷子失望，
影响到他们在家族里的地位，于是将错就错，认下了苏青青。“我们当时想着，
先稳住老爷子，过段时间再把你接回来。
谁知道……谁知道事情一拖就……”“就拖了十五年？”我冷笑着打断她。多么可笑的理由。
为了面子，为了地位，就可以随意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说吧，
”我懒得再听他们虚伪的辩解，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直接切入主题，“找我到底什么事？
”见我态度松动，他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是晴晴……是晴晴她出事了！
”林慧急切地说。原来，被他们当成公主一样宠大的苏晴晴，根本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从小娇生惯养，不学无术，长大后更是沾染了一身恶习。挥霍无度，沉迷堵伯，
在外面欠下了一千万的高利贷。现在，高利贷公司天天上门逼债，扬言再不还钱，
就要了她的命。苏家虽然是豪门，但近几年生意不景气，资金链本就紧张。
一千万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一旦传出去，
苏家的脸面就全丢尽了。他们焦头烂额，走投无路，
这才想起了我这个被他们抛弃了十五年的亲生女儿。“念念，我们查过了，你现在开了公司，
事业做得很大。你……”林慧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你能不能，
先帮晴晴把这笔钱还上？”“毕竟，她占了你这么多年的位置，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你帮她，
也算是……”“算是我们两清了？”我替她说完了后半句。我简直要被他们的逻辑气笑了。
“凭什么？”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问，“凭什么她犯下的错，要我来买单？
凭你们是我所谓的‘亲生父母’？还是凭她占了我的位置？”“我告诉你们，
她占了我的位置，是你们的选择。她被你们养成废物，是你们的教育。她欠下巨债，
是她自己的贪婪。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你们的女儿是苏晴晴，不是我苏念。要救，
你们自己救。”“现在，请你们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们。”我按下了内线电话：“保安，
请把这两位‘客人’送出去。”6.“苏念！你这个不孝女！你简直冷血无情！
”苏振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们生了你，养你到八岁，
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我们有难了，你竟然见死不救！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冷眼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毫无波澜。“生我，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
养我到八岁？那不是你们作为父母最基本的责任吗？你们把责任当成恩情，
现在又想用这份所谓的‘恩情’来绑架我？苏先生，你不觉得太可笑了点吗？
”“至于我的书，”我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目光直视着他们，“我的书告诉我，
人首先要学会自爱，然后才能爱人。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谈何孝顺？
”“在我最需要父母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在我被全村人嘲笑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在我为了凑学费，寒冬腊月去工地搬砖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我的声音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们心上。他们的脸色，从愤怒，到震惊，
再到一丝丝的愧疚。林慧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个保安走了进来，恭敬地对我说：“苏总。”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送客。”“苏念！
你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是你爸妈啊！”林慧哭喊着，被保安架了出去。
苏振邦还在负隅顽抗，他甩开保安的手，指着我吼道：“你会后悔的！苏念！
你一定会后悔的！”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世界终于清静了。我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后悔？我最后悔的，是曾经对他们抱有过一丝丝的幻想。
我以为我早已刀枪不入，可当他们真的出现，
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要求我牺牲自己去填补他们犯下的错时，我的心，还是被刺痛了。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可以随时取用的工具。以前，
我是那个“拿不出手”的女儿，被他们抛弃。现在，我是那个“事业有成”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