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遇的奶茶玻璃门上挂着的贝壳风铃被推开的门撞出清脆的声响，叮叮咚咚，
像一串细碎跳跃的音符，撞碎了午后的宁静。四月末的阳光，
被店门切割成一道明晃晃的光带，斜斜地铺在深色木纹地板上，
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浮沉、舞蹈。郑惠新正埋头擦拭不锈钢操作台，
听见风**条件反射抬头："欢迎光——"声音戛然而止。
玻璃门边站着个穿杏色连衣裙的姑娘。四月的阳光从她身后漫进来，
给她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她微微眯着眼打量饮品单，睫毛在脸颊投下小片阴影，
左手无意识卷着肩头的发梢。有片梧桐絮沾在她裙摆上，随着她迟疑的脚步轻轻颤动。
郑惠新的心跳快了一拍，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弯成一道熟悉的、明朗的弧线，
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他放下抹布，双手撑在冰凉的台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清透得能映出吧台顶灯细碎的光，此刻正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带着夏日晴空般的明净与好奇。“下午好，”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
“需要什么呢？”她停在吧台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饮品单，
从“芝芝莓莓”滑到“满杯橙橙”，又犹豫地停在“桂花酒酿小圆子”上。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木质台面边缘轻轻划过，
眉心微微蹙起一个小小的、惹人怜爱的弧度。郑惠新耐心地等着，他只是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但今天，或许是阳光太好，或许是她的身影在光晕里显得格外柔和，
一股莫名的冲动忽然顶了上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放轻了些，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笑意，打破了短暂的沉默：“那个，
我可以请你喝一杯不加糖的奶茶吗？”她闻声抬起眼，她的眼尾微微上挑，像沾了蜜的杏瓣，
琥珀色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郑惠新带着期待的脸。那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茫然，
像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漾开浅浅的涟漪，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他的笑容更灿烂了些，眼睛弯成了月牙，“试试？说不定会有惊喜。
”他的语调轻松得像在开玩笑，仿佛只是心血来潮的提议，唯有他自己知道，
指尖在吧台下悄悄蜷紧，掌心微微有些潮湿。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
那干净利落的短发，蓬松而富有朝气，那坦荡真诚的笑容，似乎真有驱散阴霾的魔力。
长长的睫毛垂落又抬起，几不可闻地，她点了点头，
嘴角也牵起一个极淡的、如同微风拂过水面的笑意。“好啊，”她说，声音轻柔，“试试吧。
”郑惠新胸腔里那颗悬着的心，咚地一声落回实处，随即又被一种更轻盈的喜悦托起。
“好嘞！稍等！”他立刻转身，动作利落得像一阵风。取出冷藏的鲜奶，
量杯里的刻度精准无误。从茶罐里舀出上好的乌龙茶叶，投入滤网。热水注入，
清冽的茶香立刻被激发出来，袅袅升腾，混合着鲜奶的清甜，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
他专注地摇晃着雪克杯，冰块在里面哗啦作响，撞击出清凉的节奏。
一杯“清茶鲜奶”很快递到谢光娜面前。细腻的奶沫覆盖在浅琥珀色的茶汤上，
像初冬松软的新雪。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请慢用。”郑惠新看着她，眼神亮晶晶的。她接过杯子，指尖触到一片冰凉，低头，
轻轻嗅了嗅那纯粹的茶香与奶香，然后小心地啜饮了一小口。茶味的微涩最先抵达舌尖，
随即被醇厚的奶味温柔包裹、融合，最后在口腔里留下一种奇异的、干净的清甜回甘。
她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像暗夜里突然被点亮的星子，那抹清淡的笑意加深了。“谢谢。
”她轻声说，捧着那杯无糖的奶茶，像捧着一件珍贵的礼物，
走到窗边那个熟悉的位置——靠墙，离空调出风口稍远，能看到窗外梧桐树影婆娑的角落。
郑惠新隔着吧台，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啜饮，
看着窗外的光在她柔顺的发顶跳跃，看着她偶尔抬起头，目光放空地投向街道，
琥珀色的眼瞳里映着流动的车影和人潮，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静无波，
内里却似乎藏着对整个世界无声的好奇与打量。他拿起抹布，
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光可鉴人的台面，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今天，他迈出了第一步。
2 记忆的迷雾明天，会不会不一样？第二天，下午三点半。贝壳风铃再次被门推开，
叮咚作响。郑惠新几乎是立刻就抬起了头，笑容像被按下了开关，瞬间绽开在脸上，
比昨天更加灿烂，带着一种熟稔的期待。“下午好！”他声音里的热情几乎要溢出来，
身体也下意识地朝吧台外倾了倾，“昨天那杯不加糖的，味道怎么样？还合口味吗？
”谢光娜刚在吧台前站定，正要将目光投向那面贴满饮品照片的墙。听到他的问话，
她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即抬起眼，看向郑惠新。那双漂亮的杏眼微微睁大，
琥珀色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他热切的脸，但那里面盛满的，
是纯粹的、毫无伪饰的陌生和一丝被打断思路的疑惑。“昨天？”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迟疑，
像在努力确认一个模糊的梦境，“昨天…我有来过这里吗？”她的眉头轻轻蹙起，
目光在郑惠新脸上和他身后的店面陈设间游移，
似乎在努力搜寻着关于这个地点、这个人的任何一点记忆碎片。
郑惠新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他愣在那里，撑在吧台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指节微微泛白。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脸上，清晰地映出他眼中闪过的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
昨天？她怎么会不记得昨天？那杯他特意调制的无糖奶茶，她捧着杯子时眼中那抹亮色，
那句轻柔的“谢谢”……难道都是他一场自作多情的幻觉？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店里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转声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啊…哈哈，
”郑惠新猛地回过神来，用力扯动嘴角，试图让笑容重新变得自然，
但那弧度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和僵硬。他抬手，动作略显夸张地挠了挠自己蓬松的短发，
眼神飞快地瞥向一边又转回来，带着一种强装的轻松，“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看你昨天点单那么认真，印象深刻嘛。那…今天想喝点什么？还是继续纠结模式？
”他飞快地转移话题，声音拔高了一点，
试图用职业性的热情盖过刚才那瞬间的尴尬和心底悄然蔓延开的一丝失落。那感觉很奇怪，
像一脚踩空，心忽悠一下往下坠。她看着他略显夸张的反应，眼中那丝疑虑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解的、略带歉意的温和。她似乎接受了这个“玩笑”的解释，
微微弯了弯唇角，那弧度很浅，像微风掠过水面：“这样啊。抱歉，可能…我记性不太好。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菜单，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小片扇形的阴影，
手指无意识地在台面边缘轻轻画着圈，“嗯…今天试试‘桂花酒酿小圆子’吧，热的。
”“没问题！”郑惠新立刻应道，声音恢复了活力，转身忙碌起来。蒸汽氤氲，
桂花和酒酿的甜香很快弥漫开。他熟练地煮着小圆子，动作流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心里某个角落，刚才那个带着纯粹陌生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地扎了一下。
3 遗忘的真相第三天。三点半。风铃叮咚。郑惠新抬起头，
脸上依旧带着那标志性的、阳光灿烂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分小心翼翼的探究。
“下午好！今天天气不错哦，”他自然地打着招呼，目光温和地落在谢光娜身上，
“还是老位置？昨天那杯‘桂花酒酿’暖胃吧？小圆子煮得够软糯吗？
”谢光娜的脚步在走向窗边座位的途中停住了。她转过身，面对着郑惠新，
脸上没有任何玩笑的痕迹，只有一种真实的困惑，像迷雾笼罩着她精致的眉眼。
她微微歪了歪头，柔软的发丝滑落肩头，眉心再次蹙起那个熟悉的、小小的结。“昨天？
”她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无辜的茫然，清澈的琥珀色眼眸坦诚地看着他，
里面没有任何关于“昨天”的讯号，“我昨天…也来过这里吗？”她顿了顿，
目光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在努力确认这个空间是否真的存在于她昨日的记忆里，
最终摇了摇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抱歉，我不太记得了。我…点的是桂花酒酿？
”那一瞬间，郑惠新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像是风化剥落的墙皮，一点点碎裂、消失。阳光透过玻璃窗，将他僵立的身影拉长投在地上。
吧台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却压不住心底骤然升起的寒意和巨大的困惑。
一次是玩笑？两次是巧合？这第三次，如此真实、如此坦白的遗忘，像一盆冷水，
将他心头那点隐秘的、刚刚萌芽的期待浇了个透心凉。这不是玩笑，绝对不是。他看着她。
她站在那里，穿着米白色的针织开衫，安静得像一幅画，眼神干净得不染尘埃，
却也空茫得令人心慌。她不是故意忘记。她是真的，完全不记得昨天，不记得他，
不记得那杯他精心准备的奶茶。下午四点多，店里最后一拨打包带走的学生顾客也离开了。
叮咚的风**余韵散尽，店里骤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窗外梧桐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阳光西斜，
在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斜影。她还坐在她那个靠窗的角落，
膝盖上放着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偶尔敲击几下，
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她的侧脸沐浴在柔和的夕阳光线里，鼻梁圆润的线条显得格外柔和，
鼻尖那点可爱的肉感在光线下几乎透明。郑惠新靠在吧台内侧，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却久久没有动作。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空荡荡的座位，落在那个安静的背影上。
心底那团巨大的疑云沉沉地压着，带着一种钝痛感。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放下抹布，绕过吧台，脚步很轻，但在这片寂静里依然清晰可闻。他走到她桌边，
没有立刻坐下，只是站在那里，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那个…”他开口，声音放得很轻，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打扰一下？”谢光娜闻声抬起头，从电脑屏幕前移开视线。
琥珀色的眼眸对上他，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丝温和的询问。她合上笔记本的屏幕，
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嗯？”她应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
“我看你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间来，”郑惠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而友好，
他指了指她对面的空椅子，“介意我坐这儿歇会儿吗？刚忙完一阵。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惯常的阳光笑容，但眼神里那份小心翼翼的探寻却无法完全掩藏。
她看了看对面的椅子，又看了看他，唇角弯起一个很浅、但足够友善的弧度：“当然不介意。
请坐。”她的声音很轻，像拂过水面的风。郑惠新拉开椅子坐下，
木质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
指节无意识地互相摩挲了一下。“我叫郑惠新，”他自我介绍道，目光坦诚地看着她，
“这家店的老板兼唯一的店员。你呢？”“谢光娜。”她回答得简洁，声音依旧轻柔。
这个名字像一颗温润的玉石，轻轻落在郑惠新心湖上，漾开一圈涟漪。
“谢光娜…”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某种珍贵的音节组合。随即，他决定不再迂回，
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必须问出来：“那个，我注意到你好像，不太记得前一天来过？
”他斟酌着用词，语速放得很慢，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
“就是…昨天我问你前天那杯奶茶怎么样，你说没来过；今天我问你昨天的桂花酒酿，
你也不记得…”他的声音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纯粹的、寻求答案的困惑。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绪。沉默了几秒钟，那沉默像有重量，
压在两人之间。当她再次抬眼时，郑惠新清晰地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
浮动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悲伤，更像是一种平静的接受，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如同深秋的湖面，波澜不惊，却沉淀着岁月的重量。“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像耳语，目光落在桌面上木纹的天然纹理上，
“你观察得很仔细。”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是在积攒勇气，“我的记忆，
出了点问题。”她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左侧靠近太阳穴的位置，动作很轻，
“大概一个多月前，出了个小意外，撞到了这里。”郑惠新的心猛地一沉，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指尖，
落在她额角那处被柔软发丝半掩着的地方。阳光斜斜地照过来，那里皮肤光洁，
看不出任何伤痕的痕迹。“医生说是…顺行性遗忘。”谢光娜继续说下去，
语气平静得近乎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简单说，就是受伤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很难记住。尤其是新认识的人，新发生的事…像沙漏里的沙子，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