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天色，已是傍晚。
父皇没进寝宫内室，站在珠帘外面。
慕琼赤脚走出去，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扯着床幔才勉强站稳。
看到父皇手里握着那支簪子，她心下一喜。
父皇还是念着她们的。
慕尘看到慕琼后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慕琼，你身为公主，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慕琼歪了歪头，抹了一把脸，手背上都是鼻涕。
慕尘的脸色越发黑了。
尽管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吓人，可慕琼一点都不怕，这是她的父皇啊。
她仰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母后不舒服，父皇你能不能请个太医来？”
如果父皇有空的话，多来看看母后，她会好得更快。
但父皇是个大忙人。
宫里人说，父皇现在忙着和新后生娃娃。
慕尘听到她的话，依旧板着脸：“她一年到头哪天没说过她不舒服？”
慕琼嘟囔着解释：“不是的，母后是真的病了……”
现在还没醒来呢。
慕尘蹙眉扫了她一眼，眼底带着厌恶。
慕琼立马噤声，怕父皇因为生自己的气，不和母后讲话。
那样母后就会不高兴了……
慕尘又看向床幔内熟睡的母后，语气愈发生冷：“你就不能消停吗？教小孩子撒谎，手段真是越发下贱。”
慕琼不懂他说的意思，什么下贱不下贱，她只看向床幔中的母后。
朦朦胧的，看不真切。
母后还是没有醒，也没有回父皇。
明明从前父皇一来，她都会笑意盈盈看着他们。
慕琼轻轻扯住父皇九龙袍的袖口：“父皇，我没有撒谎。”
只要请个太医来，就能知道她没有撒谎。
可能是她的小手脏兮兮的，父皇猛地抬起衣袖，不让她触碰。
他面若寒霜，慕琼不太看得懂那种眼神。
但她知道，父皇的眼底，没有爱，只有讨厌。
父皇转头看向母后，语气中的厌恶实实在在的落在她的耳中。
“陆长笙，你往后安分些，朕可以施舍你个贵妃之位，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说完，他大手一挥，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嘭的清脆声，犹如重石砸在慕琼的心里。
她低头一看。
赫然是碎成两段的簪子。
殿内刮过一阵风，吹的烛火都晃了晃，床幔也被吹开了一个角，露出了陆长笙苍白的脸。
可慕尘却没有看到。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慕琼身上，带着刺骨的嫌弃。
“何时收拾好你的女儿，朕何时解你的禁足。”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阵冷风刮过，吹走父皇残留在凤仪宫的龙涎香气息。
慕琼蹲在地上，捧起碎成两半的玉簪，想把它们拼在一起。
可怎么拼也无法复原。
她哆嗦着手，低声抽噎：“母后醒来看到簪子碎掉，一定会难过的。”
簪子啊簪子，你能不能自己还原。
慕琼不想要母后难过，母后真的很喜欢父皇。
还记得，母后有一次生父皇的气，气得摔了很多东西都没有摔簪子。
那次，母后看着父皇从她的宫殿里出来，身后跟着衣衫不整的苏九棠。
慕琼不懂为何平时伺候母后饮食起居的宫女，怎么会依偎在父皇怀中。
自己握住母后的手，那时候她的手就是像现在一样，是冰冷的。
那天母后颤声问父皇：“为什么？”
父皇紧攥住母后的肩膀，贴上她的耳边，说着悄悄话。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慕琼不知道。
她只知道母后生气了，气得浑身发抖：“慕尘，只要我在一日，你就别想找别人，除非我死！”
那一次，他们两个吵了一架。
也是从那以后，苏九棠就跟在了父皇身边。
父皇来凤仪宫的次数，屡屡可数。
那时候，陆长笙常常抱着慕琼，一遍又一遍亲吻她的额头。
“琼儿，母后舍不得你。”
慕琼悄悄的去找了父皇。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有些替母后难过。
“父皇，母后说，你答应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母后说过，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辈子只有他们两个人。
再加上琼儿，她在心里默默加上这句话。
她们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
父皇眉毛拢紧，很是不悦地让太监将她赶走：“小孩子不懂，你去找你母后玩。”
慕琼扒拉住门框，不肯出去，大声嚷嚷：“父皇，你别令立别的女人为后，琼儿只要我的母后。”
“你要是令立别的女人为后，母后就会被坏人带走，琼儿也会跟着一起走。”
“这样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她的大声嚷嚷，没换来慕尘的紧张。
慕尘一把将正在批改的奏折甩到她面前，一字一句：“朕是天子，这诺大的皇宫，重重守卫，别说有人进来，就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慕琼被太监带回了凤仪宫。
自那以后，宫门口也整日整夜守了侍卫。
思绪回笼，慕琼看着床榻上的母后，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母后没有被坏人带走，但是她生病了。
想起父皇今天说，母后什么收拾好自己，就把她们放出去。
慕琼打开箱子，笨手笨脚的给自己换最好看的裙衫。
这一次，她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带母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