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富死了。死得那叫一个憋屈,一个蹊跷。
就在他自己那间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从里面反锁的书房里。
发现他的是每天雷打不动、七点整准时来送早餐的保姆张妈。钥匙呢,
好端端揣在李大富自己的丝绸睡裤口袋里,硬挺挺地硌着,隔着那滑溜溜的料子,
都能摸出个清晰的钥匙轮廓。门是从里面用那种老掉牙的黄铜插销插上的,严丝合缝。
窗户也是紧闭,高级铝合金框配双层隔音玻璃,关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别说苍蝇,
连点外面的喧嚣都钻不进来——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高档小区,本就没什么苍蝇。
第一个到现场的是片区老民警王胖子,揉着惺忪睡眼,一看那门和钥匙,
脸就皱成了十八个褶的包子。这不成心难为人嘛!密室,又是他妈该死的密室!
他这辈子跟密室犯冲。紧接着,市局那位以雷厉风行(或者说,
脾气火爆到能点着办公室)著称的女队长凌雅,带着她那一帮精干手下,风风火火地到了。
她围着书房转了两圈,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不识趣的飞虫。初步勘察,
李大富那肥硕得能流出油的身躯,歪在他那张能换一套房首付的黄花梨太师椅上,
面色是那种不祥的青紫,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还凝固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骇,
像是瞧见了什么能把魂儿都吓出窍的东西。脖子上,一道清晰的勒痕,颜色深暗,
但现场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任何能与之匹配的绳索。书房里那个顶天立地的博古架,
原本摆满了瓶瓶罐罐、玉器摆件,此刻是狼藉一片,几个显眼的位置空了,
据他那个哭得梨花带雨、浑身香奈儿五号味儿的老婆赵曼抽抽噎噎地说,
丢了几件李大富平日最得意、也最值钱的小件古董。最重要的是,
凌雅在死者紧握的、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的右手里,
发现了一张被攥得皱巴巴、边缘有些焦黑,像是被火燎过一下的黄纸符。
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来,对着头顶惨白的日光灯看了看,
上面用朱砂画着些弯弯绕绕、鬼画符似的图案。“搞什么封建迷信……”她低声嘟囔,
心里一阵烦躁,但还是依循程序,把那张透着邪乎劲的符纸仔细装进了证物袋。“头儿,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技术员跑过来报告,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丝困惑,
“昨晚小区所有监控都调阅了,前后门、楼道、电梯,除了李大富自家人和那个来访的表弟,
没任何可疑外人进出。不过……”“不过什么?”凌雅抬眼,目光锐利。“不过,
书房窗户斜对面,大概十米外,那条小区内部检修用的通风管道入口,昨晚监控拍到,
只有一只通体漆黑、眼睛发亮的野猫钻进去过,大概晚上十点零三分进去,
十点四十左右出来的。”凌雅差点气笑,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怎么?
现在是猫成精了,学会入室盗窃兼杀人灭口?还是李大富自己把自己锁屋里,
玩了一出高难度自我了断?”王胖子在旁边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补充:“凌队,还有个情况。
昨晚大概九点多,快到十点那会儿,隔壁邻居遛狗回来,听见李大富家里吵得挺凶,
声音老大,隔着门都听得真真的。”“吵什么?”凌雅立刻追问。
“好像……是为了个什么壶?一个声音年轻点,气急败坏的,喊‘这玩意儿根本不是唐三彩!
釉色不对,胎质也糙!’,另一个嗓门更大,是李大富,吼得震天响,
回了一句……呃……”王胖子有点难以启齿,“‘你懂个屁!这可是杨贵妃用过的夜壶!
沾着仙气儿的!’”凌雅:“……”这都什么跟什么!唐三彩和杨贵妃的夜壶?
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案子就这么卡住了,像个死结。密室,钥匙,
失踪的古董,神出鬼没的黑猫,
还有这跨越千年的皇家夜壶纠纷……线索乱成一团纠缠不清的麻绳。
凌雅顶着上头“限期破案”的压力,连着两天没睡好,头发都快被自己薅掉一把。第三天,
就在凌雅盯着白板上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快要暴躁到掀桌的时候,
王胖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凌队,眼看这……常规路子走不通,
要不……咱们请个外援?”凌雅眼皮都没抬,手指敲着桌面,
梆梆响:“哪个大学的刑侦教授?还是哪个退休的老专家?手续麻烦不?”“呃……都不是。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是……是城西青云观的一位道长,姓张。
附近几个片区,出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老百姓有时候会请他去瞧瞧,镇一镇,
挺……挺灵的。”凌雅猛地抬头,眼神像两把小刀子,唰地钉在王胖子那张胖脸上。搞什么?
破案靠跳大神?她的唯物主义专业素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但眼下实在是山穷水尽,
死马当活马医吧。她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请!
”---张道长来得很快。人清瘦,五十上下年纪,留着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山羊胡,
穿着件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的青布道袍,步履沉稳,眼神清亮澄澈,
看着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气度。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个小道士,
十六七岁的年纪,脸蛋圆圆的,带着点未褪的婴儿肥,一双眼睛乌黑滴溜溜转,
满是少年人对外界的好奇,那身略显宽大的道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活泼灵动了几分。
凌雅耐着性子,压下心头那点荒谬感,把案情特别是那个密室结构和那张诡异的符纸,
尽量客观地介绍了一遍。张道长听完,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半响才开口道:“福生无量天尊。既然如此,贫道需亲至其地,观其气,察其微。
”再次进入李大富那间弥漫着无形压抑气息的书房,凌雅注意到张道长的目光变得格外锐利,
他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墙壁、天花板、地板,最后停留在那张夺命的太师椅上,
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黄花梨扶手,指尖仿佛在感知着什么看不见的痕迹。
那小道士清风则没他师父那么多顾忌,进了屋就像只进了新领地的猫,东瞅瞅,西摸摸,
一会儿蹲下身,凑近了看通风管道口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几个模糊的猫爪印,
甚至还耸着鼻子闻了闻;一会儿又仰起头,盯着天花板的吊顶缝隙,仿佛能看穿似的。
凌雅看着这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在严肃的案发现场进行这种近乎“玄学”的操作,
感觉自己二十多年构建起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
她强忍着把两人当场轰出去的冲动,
将那个装着焦黑符纸的证物袋再次递到张道长面前:“道长,你看看这个,
这是死者手里紧紧攥着的。”张道长接过证物袋,并未打开,只是隔着透明的塑料,
指尖虚点着符纸上的朱砂纹路,眼神专注,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分辨着什么。就在这时,
旁边伸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是小道士清风。他歪着头,几乎把脸贴在了证物袋上,
眨巴着眼睛看了几秒,突然“咦”了一声,指着那符纸上一个扭曲的转折处,
脱口而出:“师父!这招魂符画反了啊!你看这笔势,从这里起手就不对,应该走坤位,
它偏向了艮位,还有这个勾,明明是收束阳气,它却画成了泄阴的叉!全反了!
”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饰,在这寂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里,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张道长手一抖,猛地扭头瞪向自己的徒弟,
眼神里瞬间充满了“回去罚抄《清净经》一百遍”的严厉警告。凌雅和王胖子也愣住了,
面面相觑。“画反了?”凌雅率先反应过来,心脏莫名地快跳了一拍,她紧紧盯着小道士,
“清风,你说清楚,画反了是什么意思?这符是干什么用的?
”小道士被师父那一眼瞪得缩了缩脖子,像是受惊的兔子,但看到凌雅追问,还是忍不住,
小声而飞快地解释:“就是……这符本该是招魂符,是沟通幽冥,请灵安魂用的。
但这张符的笔画顺序,还有这几个关键的转折和节点,全是反着来的!
正常的招魂符是请灵安魂,调和阴阳,这画反了的……效果就完全颠倒了,
搞不好会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凶煞恶灵,或者……把生人的魂儿给惊扰、驱散,
甚至送错地方?”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含糊的嘀咕,
但关键信息已经清晰地传达到了凌雅耳中。驱鬼?惊魂?凌雅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瞬间照亮了迷雾中的某个角落。她猛地转向王胖子,语速快得像开枪:“胖子!立刻!
再去排查那晚和周铭接触过的所有人,核实他离开后的确切行踪!还有,
把李大富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古玩圈的那些所谓朋友、对手,给我彻底筛一遍!
重点查查有没有人懂这些符箓知识,或者近期接触过这类人!”她又看向技术队负责人,
声音斩钉截铁:“重新检查书房所有角落,一寸都不要放过!特别是通风管道内部,
别只盯着猫爪印,看看有没有纤维、毛发,或者其他任何不属于这里的微小痕迹!
管道内外出入口附近,扩大搜索范围!”命令一道道发下去,
专案组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瞬间被激活。凌雅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
一种混合着荒谬和兴奋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
她看向那一脸高深莫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老道士,
和那一脸“我是不是又多嘴了”惴惴不安的小道士,第一次觉得,
这跳大神……好像也不是完全没用。张道长看着徒弟那怂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拂尘一摆,
对凌雅说:“凌队长,劣徒学艺不精,妄加置喙,让您见笑了。不过……若此符真如他所言,
笔走逆锋,朱砂含煞,非是请神,实为驱鬼惊魂之用,那么昨晚此地气机必然紊乱凶戾。
贫道或可尝试‘问气’之法,追溯一丝残留痕迹,或能有所发现。
”凌雅现在也管不了什么科学玄学了,只要能破案,跳大神她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