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预产期就在下周。
肚子沉甸甸地坠着,像揣了一颗巨大的铅球。
她半夜渴醒,扶着墙壁,一步步挪向客厅。
客厅的灯没关,婆婆张兰和丈夫周明压低声音的交谈,像毒蛇吐信,钻进她的耳朵。
“都安排好了?”是张兰的声音,尖锐又刻薄。
“妈,你放心。”周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耐烦,但更多的是一种诡异的笃定,“城郊那家‘疗养院’,我已经打点过了。”
疗养院?
林晚的脚步顿住了。
她最近是有些焦虑,夜里总是睡不好。
难道是周明体贴,想让她产后去疗养院好好休养?
心头划过一丝暖流。
可婆婆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从她头顶浇下。
“那就好,等孩子一生下来,就说她产后抑郁,直接送进去。”
“必须快,免得夜长梦多。”
“她那个状态,医生稍微引导一下,肯定就信了。到时候让她签个字,她自己都不知道签的是什么。”
林晚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冻结了。
产后抑郁?
送进去?
签什么字?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她的神经上。
她扶着墙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墙皮里。
怎么会……
周明,那个追求她时,每天风雨无阻送早餐的男人。
那个在她怀孕后,小心翼翼呵护她,连地都不让她扫的丈夫。
他怎么会和婆婆……密谋这种事!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那家疗t养院靠谱吗?别让她跑出来。”张兰不放心地追问。
“妈,那不是普通的疗养院。”
周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阴狠。
“那是精神病院。”
“进去的人,没一个能清醒着出来的。”
“等她成了真正的疯子,她名下那套婚前房,还有她爸妈留给她的那些钱,不就顺理成章都是我们的了?”
轰——
林晚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原来是这样。
他们图谋的,是她的财产。
是她父母意外去世后,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和保障。
为了钱,他们要把她,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送进精神病院!
何其歹毒!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惊恐和愤怒,猛地踹了她一脚。
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不。
她不能倒下。
她还有孩子。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眼泪无声地滑落,滚烫地灼烧着她的皮肤。
这就是她爱了三年的男人。
这就是她尽心孝顺的婆婆。
两张最亲近的脸,此刻在她脑海里,却扭曲成了魔鬼的模样。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逃。
带着她的孩子,逃离这个地狱。
林晚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退回了卧室。
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到地上。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恐惧像潮水,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她。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她打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从一堆旧物里,翻出一部许久不用的旧手机。
幸好,还有一点电。
她颤抖着手,开机。
屏幕亮起的微光,照亮了她满是泪痕的脸。
她该向谁求助?
朋友?
不行,周明和她的朋友都很熟,他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把她骗回去。
报警?
警察会相信一个孕妇口中“丈夫要害我”的疯话吗?
他们只会当成是家庭矛盾。
一个名字,突然跳进她的脑海。
顾淮。
她大学时的学长,也是她父亲最得意的学生,如今是市里有名的律师。
父母出事后,他曾帮着处理过一些法律事宜,后来就断了联系。
他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既有能力,又绝对不会被周明蒙骗的人。
她找到那个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太晚了,他会接吗?
而且,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他会愿意帮这个忙吗?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客厅里再次传来周明的声音,这次清晰无比。
“等把她送进去,我们就跟所有人说,她是受不了父母去世的打击,精神失常了。”
“这个孩子,就由我们来养。”
“反正,一个疯子,也没资格当妈。”
林晚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们不仅要她的钱,还要抢走她的孩子!
让她母子分离,永不相见!
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击碎。
愤怒和母性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嘟”的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电话响了很久。
就在林晚以为不会有人接,准备挂断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
“喂?”
是一个略带沙哑,但沉稳有力的男声。
是顾淮。
“学长……”
林晚一开口,声音就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哭腔。
“是我,林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
“林晚?”顾淮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惊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救我……”
林晚死死捂住嘴,把喉咙里的呜咽和恐惧全都吞回肚子里。
她用尽全身力气,压低声音,快速而清晰地说道:“周明和张兰,他们要害我,他们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抢走我的孩子和财产。”
她不敢说得太详细,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顾淮立刻抓住了重点。
“精神病院?什么时候?”
“孩子生下来就送。学长,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我好怕。”
“你现在在哪里?”顾
淮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冷静,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在家,卧室里。”
“别怕。”顾淮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听我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要的是钱,在孩子出生前,你暂时是安全的。”
“可是……”
“没有可是。”顾淮不容置喙地打断她,“你现在情绪激动,又是孕晚期,一个人跑出去太危险。稳住他们,等我的消息。”
“我该怎么做?”林晚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本能地寻求他的帮助。
“保持冷静,像平时一样。如果他们问起,就说你起夜喝水。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明天找机会出门,借口产检或者散步,到市中心的星光咖啡馆等我。”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激怒他们,保护好你自己和孩子。”
挂断电话,林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顾淮的冷静,让她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对,不能慌。
她要活下去,要保护她的孩子。
她删掉通话记录,将旧手机重新藏好,然后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睡衣。
打开卧室门,客厅里的两人果然看了过来。
“怎么起来了?”周明站起身,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柔笑意。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那些话,林晚一定会被他这副伪善的面孔再次欺骗。
胃里又是一阵恶心。
“口渴,起来喝点水。”她垂下眼眸,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的恨意会泄露出来。
她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你看你,手都抖了。”张兰走了过来,一脸“关切”地看着她,“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精神太紧张了?”
来了。
他们开始铺垫了。
林晚心中冷笑,面上却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可能吧,最近总是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可不行。”张兰顺势握住她的手,那双干枯的手像铁钳一样,“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出什么岔子。要不,明天让小明陪你去医院看看?”
周明立刻接口:“对,看看心理医生也好,疏导一下。”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林晚低着头,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水流过喉咙,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不用了,我就是有点累。”她轻声拒绝,“睡一觉就好了。”
她不能让他们察觉到她已经知道了真相。
她必须装作那个天真、愚蠢、对他们深信不疑的林晚。
“那好吧,快回去睡吧。”周明走过来,体贴地搂住她的肩膀,想扶她回房。
他的手碰到她肩膀的瞬间,林晚只觉得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她不动声色地侧身躲开。
“我自己可以。”
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回卧室,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周明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munder的阴霾。
回到卧室,关上门,林晚的伪装瞬间卸下。
她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她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之下,那勃发的生命。
宝宝,妈妈一定会保护你。
这一夜,林晚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她强撑着精神,像往常一样起床。
周明和张兰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晚晚,快来吃早餐,今天炖了你最爱喝的燕窝。”张兰笑得一脸慈爱。
林晚看着那碗晶莹剔mathvariant=“normal”>的燕窝,只觉得胃里翻滚。
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我没什么胃口,喝点牛奶就行。”她拿起一杯牛奶,小口喝着。
“怎么能不吃呢!”周明皱起眉,“你现在是两个人,必须多吃点。”
他说着,就要把燕窝端给她。
“我真的吃不下。”林晚往后缩了缩,“闻着有点腻。”
周明和张兰对视一眼,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
“行吧行吧,不吃就不吃。”张兰把燕窝收了回去,嘴里嘀咕着,“真是越来越挑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林晚假装没听见。
吃完早餐,她拿起包,说:“我约了下午的产检,想上午去商场给宝宝买点东西,透透气。”
这是她为见顾淮找的借口。
“我陪你去。”周明立刻说道。
“不用了。”林晚连忙拒绝,“你就别请假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再说,你一个大男人,逛母婴店多奇怪。”
她用撒娇的语气说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周明似乎有些犹豫。
张兰在一旁开口了:“让她自己去吧,整天闷在家里是容易胡思乱想。出去走走也好。”
她说着,给了周明一个“放心”的眼神。
在他们看来,林晚已经是网里的鱼,掀不起什么风浪。
周明这才点头同意:“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林晚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感觉像是逃离了牢笼。
外面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她不敢耽搁,立刻打车前往市中心的星光咖啡馆。
咖啡馆里人不多,环境很安静。
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热牛奶,不安地等待着。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身姿挺拔的男人推门而入。
他环视一周,目光很快就锁定了她。
是顾淮。
几年不见,他比大学时更加成熟稳重,眉眼间的锐利却丝毫未减。
他大步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还好吗?”他开口,声音低沉。
林晚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眼圈瞬间就红了。
“学长……”
“别哭。”顾淮递过来一张纸巾,眼神冷静而坚定,“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林晚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
她将昨晚听到的话,以及周明和张兰今天的反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淮。
顾淮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他们图谋你的婚前财产,用心歹毒。”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强制送精神病院,在法律上属于非法拘禁。但难点在于取证。”
“我……”林晚咬着唇,“我没有录音。”
“没关系。”顾淮安抚道,“他们的目的,是让你‘被精神病’,从而获得你财产的处置权。这其中,必然会留下痕迹。”
他看着林晚,目光灼灼:“林晚,你想怎么做?”
“我想……”林晚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想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不仅要自保,她还要反击!
顾淮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拿到他们图谋不轨的证据。”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小巧的录音笔。
“这个你拿着,贴身放好,24小时开着。”
“另外,我需要你做一件事,一件有风险,但可能拿到最直接证据的事。”
“什么事?”林晚紧张地问。
顾淮的目光沉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引蛇出洞。”
“你要假装你的‘病情’加重了。”
“逼他们,提前动手。”
林晚的心猛地一颤。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必须拿到证据,才能将那对禽兽不如的母子,彻底钉死!
“我明白了。”她接过录音笔,紧紧攥在手心。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周明打来的。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了一眼顾淮。
顾淮对她做了一个“冷静”的手势。
她按下接听键,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开口:“喂?”
“晚晚,你在哪儿呢?”周明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我在商场呢,准备回去了。”
“是吗?”周明轻笑了一声,“可我怎么定位到你的手机,在星光咖啡馆呢?”
林晚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他竟然在她的手机上装了定位!
“你对面……坐的是谁啊?”
周明的声音,隔着电话,阴恻恻地传来。
“是不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林晚猛地抬头,顺着顾淮的视线往窗外看去。
马路对面,周明正站在一辆黑色的车旁,拿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