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江血雪寒江镇的第三场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三日,仍未有停歇的迹象。
镇口那座不知供奉过哪路神佛的破庙,早已断了香火。北风裹挟着雪片,
从残缺的窗棂间呼啸而入,在积了厚尘的供台上又铺上一层新白。断梁上结着冰棱,
蛛网在角落里颤抖,整个庙宇除了风雪声,
便只剩下角落里那一小堆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沈清辞将怀中最后一个白面馒头塞到老乞丐张阿公手里,老人枯瘦的手指冻得发紫,
接过馒头时连连道谢,浑浊的眼中有水光浮动。"趁热吃吧。"沈清辞温声道,
自己腹中恰在此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他微微侧身,
将那件虽已破损却仍能看出用料讲究的锦袍重新裹紧。半月前,他从寒江崖坠落,
幸得在崖下采药的张阿公相救,才捡回一条命。然而那一摔也让他暂时失去了与京城的联系,
随身携带的玉佩早已典当,换来的银两大多用于接济镇上的贫苦人家,如今所剩无几。
"沈公子,您自己也吃一点吧..."张阿公要将馒头掰开,被沈清辞轻轻按住。"我不饿,
您用吧。"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庙外传来几个镇民的窃窃私语。"瞧见没,
那锦袍的料子,绝不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听说半月前寒江崖上出了事,
该不是...""嘘,小点声,别惹祸上身。"镇民们对沈清辞的态度颇为复杂。
他初来时出手阔绰,为寒江镇修桥铺路,接济孤寡,本该是受人敬重的善人。
然而他那不凡的气度与来历成谜的背景,又让这些寻常百姓心生忌惮,
唯恐卷入什么江湖恩怨,大多对他敬而远之。沈清辞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
他起身走到庙门口,望着漫天飞雪,思绪飘回半月前——宫廷盛宴,笙歌不绝。
皇上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
称他为"大梁的福星";姐姐宸妃温柔的目光中满是骄傲;而暗处,
几道阴冷的目光如影随形...寒江崖上,
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原本挂着一枚蟠龙玉佩,
是皇上亲赐,如今早已换成几袋救命的粮食。"哟,沈大善人又在发善心呢?
"一个粗嘎的声音打破了破庙的宁静。周虎带着三个彪形大汉踏雪而来,
靴子重重踩在庙门的门槛上,震落一片积雪。沈清辞转身,面色平静:"周兄有何指教?
"周虎是寒江镇一霸,手下聚着一帮地痞无赖,平日里欺行霸市,镇民敢怒不敢言。
他眯着一双三角眼,目光在沈清辞身上来回打量,
最终定格在那件锦袍领口隐约可见的金丝绣纹上。"指教不敢当,"周虎咧嘴一笑,
露出满口黄牙,"就是好奇,沈公子这般人物,怎会沦落到我们这穷乡僻壤?
"沈清辞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说得好!
"周虎突然提高音量,吓得不远处的张阿公一哆嗦,"可我听说,
半月前寒江崖上摔下来个人,而沈公子恰巧就是那时出现的..."庙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沈清辞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警铃大作。周虎今日明显有备而来,
怕是不能再轻易搪塞过去了。"周兄消息灵通。"他淡淡应道。周虎向前逼近两步,
压低了声音:"明人不说暗话,沈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来寒江镇所为何事?
""不过是个落难之人,暂借宝地栖身而已。""落难之人?"周虎冷笑一声,
突然伸手指向角落里的张阿公,"一个落难之人,不但不想着如何自救,反倒日日行善积德,
沈公子莫非是菩萨转世不成?"沈清辞眉头微蹙:"力所能及,帮衬一把,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周虎突然暴喝一声,惊得庙内外看热闹的镇民纷纷后退,
"寒江镇有寒江镇的规矩!你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在此拉拢人心,是何居心?"话音未落,
周虎身后的三名打手已呈合围之势,将沈清辞围在中间。
"周兄误会了..."沈清辞话音未落,周虎突然发难,一拳直冲他面门而来!
沈清辞本能地侧身闪避,他虽出身侯门,但自幼习文练武,身手本不弱。
奈何半月前坠崖的伤势未愈,动作慢了半拍,拳风擦着他的脸颊而过,**辣地疼。
"还敢躲?"周虎狞笑一声,三名打手一拥而上。"不要打沈公子!
"张阿公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想用自己干瘦的身躯挡住沈清辞,
却被一个打手轻易推倒在地。"阿公!"沈清辞分心去扶老人,后背顿时空门大露。
周虎瞅准机会,一脚狠狠踹在他腰侧!剧痛袭来,沈清辞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雪水浸透了他的衣袍,刺骨的寒冷却不及心中冰冷的绝望。又是一阵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他只能蜷缩起身子,护住要害。"给我往死里打!这种来历不明的杂种,打死也是为民除害!
"周虎在一旁叫嚣着。疼痛与寒冷交织,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
一些陌生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第一世,他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却被诬陷贪污官粮,
午门问斩...第三世,他兴办义学,触怒地方劣绅,一杯毒酒穿肠而过...第五世,
他为保护流民,被恶霸乱棍打死...第九世...每一世,他都出身显赫,良田千顷,
家财万贯;每一世,他都秉持家训,行善不倦;每一世,他却都不得好死,含冤而终!
为什么?凭什么?一股浓烈的怨气从心底最深处翻涌而上,几乎要冲破胸膛。
沈清辞额角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身下的积雪竟以他为中心,开始缓缓融化!
周虎等人并未察觉这诡异的一幕,仍在不遗余力地施暴。"妈的,这小子骨头真硬!
""虎哥,再打下去真要出人命了...""怕什么?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死了也是白死!
"就在沈清辞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之际,一道清冽的女声破空而来——"以多欺少,
算什么本事!"声未落,人已至。一道绯色身影如惊鸿掠入庙中,带起一阵疾风,
吹得篝火明灭不定。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眉眼灵动,顾盼生辉,
在这冰天雪地中宛若一团跳跃的火焰。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那柄未出鞘的短刃,
玄铁打造的刀鞘上刻着繁复的云纹,隐隐有流光转动。"哪来的小娘们,敢管爷的闲事?
"周虎先是一愣,随即淫笑着上前,"模样倒是不错..."他话音未落,
灵汐——正是奉司命星君之命下凡将功补过的司运仙子——已如鬼魅般滑至他身前。
玄铁短刃依旧未出鞘,只以刀鞘尖端在周虎胸口轻轻一点。看似轻飘飘的一击,
周虎却如遭重锤,近两百斤的身子竟直直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庙柱上,
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虎哥!"三名打手见状,纷纷弃了沈清辞,朝灵汐扑来。
灵汐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她身形飘忽,在三人之间穿梭自如,
玄铁短刃或点或拨,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击中对方关节要穴。不过呼吸之间,
三名彪形大汉已哀嚎着倒地不起,不是抱着膝盖就是捂着手腕,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灵汐现身到解决四人,不过短短数息时间。
庙内外的镇民都看得目瞪口呆,有几个甚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冻出了幻觉。
灵汐却看也不看手下败将,径直走到沈清辞身边蹲下。此时的沈清辞已是强弩之末,
重伤加上怨气冲击,让他神智昏沉。然而当灵汐靠近时,他仍强撑着抬起头,
涣散的目光中带着本能的警惕。"伤得这么重..."灵汐蹙起秀眉,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脸色越发凝重。她不敢耽搁,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一张黄色符纸。
符纸上看不懂的朱砂符文在昏暗的庙宇中隐隐泛着金光。
"便宜你了..."灵汐小声嘀咕着,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却毫不犹豫地将符纸拍在沈清辞血流不止的额头上。"治!"随着她清音落地,
符纸上的朱砂符文骤然亮起,化作一道暖流,涌入沈清辞体内。
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并开始缓缓愈合。沈清辞闷哼一声,
只觉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游走于四肢百骸,所过之处,剧痛渐消,
冰冷的身体也重新有了温度。他艰难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喂,
你可别死啊,"少女见他醒来,明显松了口气,嘴上却不肯饶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你要是死了,我找谁讨债去?"沈清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失血过多加上突如其来的放松,让他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哎?这就晕了?
"灵汐撇撇嘴,检查了一下符箓起效的情况,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站起身,
目光扫过庙内景象——瑟瑟发抖的镇民,倒地**的打手,以及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周虎。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周虎捂着胸口,又惊又惧地看着灵汐。他横行寒江镇多年,
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更没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手和那神奇的"符纸"。
灵汐把玩着手中的玄铁短刃,漫不经心道:"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突然手腕一翻,短刃直指周虎眉心,虽未出鞘,
凛冽的杀气却让周虎瞬间汗毛倒竖!"从今往后,这个人,"灵汐指了指昏迷的沈清辞,
"我罩着。再敢动他一根汗毛..."她没有说完,但眼中的寒光让周虎毫不怀疑,
下一击绝对会要了他的命。"滚。"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不敢再多言,带着手下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破庙,
连句狠话都没敢留下。庙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镇民们看着灵汐,眼神复杂,既有感激,
也有恐惧,更多的则是好奇。灵汐却浑不在意这些目光。
她转身走到同样受伤不轻的张阿公身边,检查了一下老人的伤势,发现只是些皮外伤,
便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老伯,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您敷上,几日便好。
"她将瓷瓶塞到老人手中,语气柔和了许多。张阿公连连道谢,看着灵汐欲言又止。
"姑娘...您、您真是沈公子的...朋友?"一个胆大的镇民小心翼翼地问道。
灵汐眼珠一转,忽然笑道:"算是吧。我叫灵汐,从今天起,就住这破庙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破庙是什么风水宝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
她轻松地将沈清辞背起——动作看似粗鲁,
实则极尽小心——安置在篝火旁最温暖干燥的位置。然后又自顾自地收拾出一片角落,
从那个看似不大的行囊里掏出铺盖,熟练地铺好。"看什么看?没事都散了吧,大雪天的,
不冷啊?"她朝门口探头探脑的镇民们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般。镇民们面面相觑,
最终在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中散去。破庙终于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和庙外永无止息的风雪声。灵汐添了几根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些。她坐在沈清辞身边,
看着他沉睡中仍紧蹙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啊..."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早知道会把你害得这么惨,
当初说什么也不该改你那命盘..."她伸出手指,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指尖微光一闪,
一道极淡的、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黑气从沈清辞眉心被引出,绕着她的指尖盘旋片刻,
最终消散于无形。"怨气都快凝成实质了..."灵汐眉头紧锁,"司命说得对,再死一次,
你真要成魔了。"她看着手中仅剩的两张符箓——一张保命符,一张祛毒符。
治伤符已经用了一次,还剩两次机会。而她的任务,
就是确保身边这个九世善人平安渡过第十世,化解滔天怨气,避免一场人间浩劫。
"真是...自作孽。"灵汐苦笑一声,将符箓仔细收好。夜色渐深,风雪更急。
破庙虽残破,却在少女的到来后,莫名多了几分生机与暖意。沈清辞在昏沉中,
仿佛又回到了京城。姐姐宸妃温柔地为他整理衣冠,
皇上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耳边...然后画面陡然一转,寒江崖上,那只从背后伸来的手,
用力一推...他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内衫。篝火仍在燃烧,
为破庙提供着唯一的光源和温暖。而那个叫灵汐的少女,正抱着她那柄从不离身的玄铁短刃,
靠在不远处的墙边,似乎已经睡着了。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在她安静的睡颜上,
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与白日里那个出手狠辣、言语跳脱的姑娘判若两人。
沈清辞轻轻动了一下,浑身依旧酸痛,但那股濒死的感觉已经消失。
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符箓带来的温热触感。仙子?命盘?九世冤死?这一切太过荒诞离奇,
若是平时,他定会以为是江湖术士的骗局。然而,那神奇治愈的符纸,
那诡异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
见骨却飞速愈合的伤口...以及这个神秘出现、身手不凡的少女...都让他不得不相信,
他所遭遇的一切,背后竟真有超越凡俗的力量在操控。他望着跳动的篝火,
目光渐渐沉静下来。九世行善,九世冤死...若命运果真如此不公,他这第十世,
又当如何?就在这时,灵汐忽然动了动,
含糊不清地梦呓道:"...烦死了...下次再也不..."沈清辞微微一怔,
看着她在睡梦中撅起的嘴,宛若一个赌气的孩子,
与先前那个一招制敌的"侠女"形象格格不入。他沉默片刻,
最终轻轻拉过那件破损却依旧温暖的锦袍,重新躺下。无论前路是仙是魔,是缘是劫,
至少此刻,他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漫漫长夜。庙外,寒江镇的风雪依旧;庙内,
两颗命运的星辰,在历经九世轮回后,终于再次交汇。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破庙夜话寒意是从骨髓深处开始弥漫的。沈清辞恢复意识时,
最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冷。破庙四面漏风,雪花从残缺的窗棂旋进来,在地面积了薄薄一层。
奇怪的是,记忆中断裂的肋骨和头上开裂的剧痛已然消失,只剩下深沉的疲惫感,
唯有额头上残留着一丝奇异的温热,仿佛有人刚刚用手掌覆在那里。篝火噼啪作响,
映出一个背对他坐着的身影。那女子正低头擦拭着一柄短刃,
玄铁打造的刀身在火光下泛着幽光。她动作娴熟,每一个指节都透着专注,
绯色的衣衫在昏暗破败的庙宇中,亮得有些灼眼。沈清辞轻轻动了一下,
干裂的嘴唇发出一丝嘶哑的气音。身影立刻转了过来。是那个叫灵汐的姑娘。
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意外,反而带着一种"你总算醒了"的明了,顺手将短刃插回鞘中,
动作干脆利落。"醒了?"她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毫无闺阁女子的矜持,
直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嗯,符箓起效了,命算是保住了。
""姑娘......"沈清辞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多谢救命之恩。""谢就不必了,
"灵汐摆摆手,大大咧咧地坐回火堆旁,拿起一根柴棍拨弄着火苗,"说起来,
还是我对不住你。"沈清辞微微一怔,强撑着坐起身,靠在那尊残破的神像基座上。
他身上的伤口竟已愈合大半,只余下些深紫色的瘀痕,昭示着不久前那场毒打的惨烈。
这绝非寻常医术所能及。他看向灵汐,目光里带着审视与疑惑。灵汐将他的警惕尽收眼底,
她叹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用那根柴棍指了指上头:"简单说吧,我来自上头,
司命府,是个司运仙子。"沈清辞的眉头蹙了起来。"别不信啊,"灵汐撇撇嘴,
"你摸摸你额头,是不是还有点儿发热?那是治伤符的效力还没完全散尽。我要害你,
还用得着费这劲儿?""仙子?"沈清辞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对他而言,
远不如朝堂诡谲来得真实。若非亲身经历了伤口的诡异愈合,他定会以为这姑娘是江湖骗子。
"对,仙子。"灵汐放下柴棍,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坦率,
"九世前,我手贱,趁司命星君不注意,偷偷改了你的命盘。本来你那一世就该功德圆满,
飞升成仙的。"沈清辞沉默着,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九世?命盘?
这太过荒诞。灵汐却不看他,自顾自说了下去,语气故作轻松,
眼神却有些飘忽:"然后嘛......就触发了那什么劳什子'命运惯性'。你这人,
九世都出身大富大贵之家,世代积善,就算命盘被改,骨子里的善性也改不了,
该行善还行善。可惜,命盘上多了'波折',结果就是每一世都被人构陷,含冤而死。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到现在,整整九世了。"九世冤死。
这四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撞开了沈清辞记忆的闸门。寒江崖边的追杀,周虎的狞笑,
又同样绝望的画面——刑场上的冤鼓、毒酒入喉的灼烧、乱棍加身的痛楚......原来,
那不是梦魇。一股阴寒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窜起,额角隐隐作痛,
身下的积雪竟又开始悄然融化。他猛地攥紧拳,指节泛白,
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翻涌的怨气压了下去。灵汐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变化,神色一紧,
下意识地握住了短刃,但见他很快恢复平静,才松了口气,
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这很难相信。喏,这就是证据。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样式古朴的锦囊,小心翼翼地倒出两张泛着微光的符纸。
符纸上的朱砂纹路复杂而玄奥,一看便知并非凡物。"司命星君把我仙力封了,
就给了我三张保命符。一张治伤,刚才给你用了第一次,还剩两次机会;一张保命,
能挡致命攻击;一张祛毒,能解百毒。每张都只能用三次。"她晃了晃那两张符纸,
一脸肉痛,"家底就这些,以后可得省着点用。"她看向沈清辞,眼神里带着几分歉疚,
几分无奈,还有几分"以后咱俩就得绑一块儿了"的认命:"我这次下来,就是将功补过的。
任务就是保你平安渡过这第十世,把你身上那积了九世的怨气化解掉。
不然......"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等你这一世再冤死,怨气冲到顶,
立马就得变成毁天灭地的大魔王。到时候,大家都得玩完。"破庙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柴火燃烧的哔啵声。沈清辞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仙凡之别,十世轮回,
成魔浩劫......这些原本只存在于志怪传奇中的词语,此刻却成了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良久,他才抬起眼,目光深沉地看向灵汐:"我为何要信你?"灵汐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
指了指他额头上已然消失的伤口,
又指了指角落里还在昏睡、但呼吸平稳的张阿公:"治伤符的效果你也体验了。而且,
我要真是歹人,周虎那群废物,我需要费这么大周章骗你?
"她指了指自己被雪花打湿的裙摆和沾染了尘土的脸颊,"我直接不管你,不是更省事?
"这话说得直白,却奇异地有种说服力。沈清辞想起她之前如鬼魅般的身手,
那确实不是寻常武功能做到的。他沉吟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眼下局势未明,
这女子是敌是友尚难定论,但至少,她目前展现的是善意,且拥有他无法理解的能力。
与其为敌,不如暂且信之,静观其变。"好吧,"他轻声道,"我暂且信你。
"灵汐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跳脱的神气:"这就对了嘛!放心,有本仙子在,
保你这一世平平安安,说不定还能混个善终......"她话说出口才觉不妥,
赶紧"呸"了两声,"总之,以后我罩着你!"这时,角落里的张阿公**一声,悠悠转醒。
老人看到沈清辞不仅没死,伤势还大好,又见灵汐在一旁,顿时老泪纵横,连连道谢,
直呼遇到了活菩萨。灵汐被谢得有些不好意思,
从行囊里摸出几块干粮分给二人:"先填饱肚子再说。"一夜无话。接下来的几日,
寒江镇依旧被风雪笼罩。沈清辞在破庙中静养,灵汐则俨然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她不知从哪弄来些干净的干草,重新铺了地铺,又把破庙漏风的地方用柴草勉强堵了堵,
虽然依旧寒冷,但总算有了些遮风挡雨的模样。沈清辞身上的银钱所剩无几,
但他还是拿出最后一点碎银,想让灵汐去镇上买些米粮,分给同样困顿的镇民。
灵汐接过银子,掂了掂,撇嘴道:"你这点钱,够买几斤米?等着。"她拿着银子出门,
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身后却跟着两个点头哈腰的粮店伙计,扛来了好几袋米面。
她得意地冲沈清辞扬了扬下巴:"搞定!"沈清辞讶异:"这些米粮,那点银子恐怕不够吧?
"灵汐满不在乎地拍拍腰间的玄铁短刃:"我跟那粮商'好好'讲了一番道理。他囤积居奇,
本就理亏,见我不好惹,自然就肯按平价卖了。"她说着,
还"顺"手从伙计搬来的袋子里抓出一小袋精米,塞给目瞪口呆的张阿公,"阿公,
这个给你煮粥吃。"沈清辞自幼受的是侯门教养,讲究的是温良恭俭让,
何曾见过这等"强买强卖"的行径?他眉头微蹙:"灵汐姑娘,
此举是否......有失妥当?""妥当?"灵汐挑眉看他,
"跟那些发灾难财的黑心商人讲妥当?你信不信,就算你按市价给他双倍银子,
他转头就能去周虎那儿告发你?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能让大家吃饱肚子,
才是最大的妥当!"沈清辞一时语塞。他深知灵汐说得不无道理,在这法纪松弛的边陲小镇,
仁义道德有时确实不如拳头好用。他看着灵汐指挥若定的背影,忽然觉得,
这位行事跳脱、不按常理出牌的"仙子",或许正是这混沌时局的一剂解药。
两人一个秉持侯门公子的沉稳周全,出谋划策,
精准识别最需要帮助的孤寡;一个则发挥"江湖侠女"的利落手段,清除障碍,
确保物资到位。短短几日,竟也配合默契,将有限的粮食分派得井井有条,
让镇上不少贫苦人家熬过了这场风雪。镇民们对沈清辞和灵汐的态度,
也从最初的畏惧、观望,逐渐变成了感激和信赖。偶尔有人试探着询问他们的来历,
灵汐便抢着回答,编排出诸如"家中遭难,兄妹逃难至此"的说辞,沈清辞也便默认了。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这日傍晚,镇西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
一个妇人跌跌撞撞地跑到破庙,脸色惨白,语无伦次:"沈公子!灵汐姑娘!救命!
我家铁蛋......铁蛋他不行了!"沈清辞和灵汐立刻随妇人赶到镇西一间低矮的土房。
只见炕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面色发青,嘴唇紫黑,浑身抽搐,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旁边围着的老郎中连连摇头,说是中了极厉害的瘴毒,他已无能为力。
孩子的父母哭得几乎晕厥。灵汐上前查看,脸色凝重起来。她看向沈清辞,
低声道:"是深山里的腐毒瘴,凡人药材确实难解。"沈清辞看着奄奄一息的孩子,
又看看悲痛欲绝的家人,沉声道:"可能救?"灵汐抿紧了唇,
手下意识地按住了放符箓的锦囊,眼中满是挣扎。祛毒符只剩两张,三次机会,
用一次就少一次。在这危机四伏的凡间,这是她保命和保护沈清辞的重要依仗。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妇人见灵汐犹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拼命磕头:"姑娘,求求你!救救铁蛋!我们家就这一根独苗啊!"沈清辞没有催促,
只是静静地看着灵汐,目光清澈而平和,带着一种无声的信任。灵汐一咬牙,
从锦囊中取出了那张祛毒符。黄色符纸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淡淡的绿色光晕。"都让开!
"她走到炕边,将符纸拍在孩子额头上,口中念动真言。符纸上的朱砂符文次第亮起,
化作一道柔和的绿光,渗入孩子体内。不过片刻功夫,
孩子脸上的青黑之气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抽搐停止,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甚至慢慢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叫了一声"娘"。屋内死寂片刻,
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哭声和感激声。孩子的父亲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转身从柜子深处摸出一个布包,里面竟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非要塞给灵汐作为答谢。
沈清辞上前一步,温和而坚定地推拒了:"老伯,使不得。孩子平安就好,
这玉佩是传家之物,还请收回。"灵汐看着那玉佩,眼睛眨了眨,却没说什么。
等一家人千恩万谢地送他们出门时,
她却笑嘻嘻地顺手从人家灶台上提走了一串晾着的腊肉:"玉佩就算了,这个我拿走啦!
救人一命,吃顿好的不过分吧?"沈清辞先是一怔,随即看到她眼中那点狡黠和理所当然,
不由得失笑摇头。这姑娘,行事当真不拘一格,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回破庙的路上,
灵汐提着那串腊肉,脚步轻快,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仿佛刚才那个犹豫不决的人不是她。沈清辞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
忽然问道:"那祛毒符,很珍贵吧?"灵汐脚步一顿,回过头,脸上闪过一丝肉痛,
但很快又扬起下巴:"当然珍贵!用一次少一次!不过......"她声音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