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庐记起三生事药香漫过窗棂时，慕清寒正对着铜镜描摹眉峰。
镜中女子着月白道袍，青丝用木簪松松挽起，眉眼间是惯有的清冷，
只是眼底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那是八世轮回刻下的淤痕，如今正随着第九世的风，
一点点浮上心头。“师尊，该换药了。”门被轻轻推开，萧烬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玉，
清冽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端着药碗站在门槛边，墨发垂落肩头，
衬得那张过分苍白的脸愈发透明，唯有眼下淡淡的青黑，泄露出几分病态的执拗。
慕清寒捏着眉笔的手顿了顿。铜镜里映出萧烬的影子，他指尖的青筋因用力而凸起，
药碗边缘凝着几滴暗红药汁，落在青石板上，竟像极了前七世某个雪夜，溅在她衣襟上的血。
“放下吧。”她转过身，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萧烬却没动，反而迈过门槛。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慕清寒的心跳上。药碗里的褐色药汁晃出涟漪，
她忽然想起第三世，也是这样一碗药，
让她在垂死时看清他藏在袖中的毒针——那时他还是个眉眼温顺的少年，
说要永远陪着她采药种药。“师尊在想什么？”萧烬的指尖擦过她的鬓角，
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后仰。他的丹凤眼在昏暗的光里泛着红光，像两簇烧不尽的鬼火，
“是在想……前几世的事？”慕清寒攥紧袖中符箓，指节泛白。第九世的第三个月，
他终于还是问了。前八世的记忆在三日前的午夜彻底冲破封印，
那些被背叛的画面像走马灯般在脑海里轮转：第一世渡劫台上，他挥剑斩断她灵脉时，
眼里的狂热；第四世江湖客栈，他将她的剑刺入自己心口，却笑着说“师尊，
这样你就永远忘不掉我了”；第六世宫廷深苑，他亲手为她戴上枷锁，
在她耳边低语“只有牢笼能留住师尊”……每一世的终局都浸着血，而始端，
全是她亲手写下的“信任”二字。“没想什么。”她垂下眼，避开他探究的目光，“药凉了。
”萧烬却忽然笑了，低低的笑声像蛇信子舔过皮肤。他抬手按住她的后颈，
迫使她抬头看向铜镜——镜中两人的影子交叠，他苍白的脸贴着她的耳畔，
眼底红光几乎要溢出来：“师尊忘了？前七世的药，都是我亲手煎的。第一世您说苦，
我加了蜜；第三世您咳得厉害，我在药里加了千年雪莲……可最后，您还是要逃。
”他的指尖猛地收紧，慕清寒听见自己颈椎发出细响。疼痛让她想起第二世，
她被他锁在寒潭底，铁链磨断肩胛骨时，也是这样的疼。“放开。”她咬碎银牙，
灵力在丹田翻涌。萧烬却松了手，退开半步，重新将药碗递到她面前。
药汁里映出他扭曲的笑：“师尊，喝了它。这一世的药，我没加别的。”慕清寒盯着药碗，
忽然想起第八世的最后。她是边关将领，他是随军文书，城破那日，
他抱着她的尸身坐在尸堆里，用匕首一片片剜自己的肉，嘴里反复念着“师尊，
下一世我还找你”。那时她的魂魄飘在半空，看见他心口有个淡金色的印记在发烫，
像某种诅咒。“我不渴。”她拂开药碗，青瓷落地碎裂，药汁溅在他的白靴上，
晕开深褐的渍痕。萧烬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他弯腰拾起碎片，指尖被割破也浑然不觉，
血珠滴在碎片上，竟与药汁融成了暗黑色。“师尊还是这么不乖。”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前八世您总说，信任是师徒间最该有的东西。可现在，您连一碗药都不肯喝。
”慕清寒看着他指尖的血，忽然觉得荒谬。信任？这个词在前八世被他亲手碾碎了八次。
第一世她将毕生修为传给他，换他一剑穿心；第五世她为他挡下天雷，
他却在她重伤时偷走宗门秘宝；第七世她以公主之尊护他周全，
他却把她的头颅献给敌国君主……“信任？”她笑出声，眼泪却滚了下来，“萧烬，
你配提这两个字吗？”萧烬的动作僵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为她描眉，
为她束发，也曾为她剜心，为她断骨。此刻指尖的血顺着指缝滴落，
在地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师尊……”他的声音忽然发颤，眼底的红光褪去些许，
露出一丝茫然，“我……”就在这时，
慕清寒的腕间忽然亮起幽蓝微光——是那枚从第一世带到第九世的三生石。
光芒里浮出一行淡金色的字，像有人用指尖写在水面上：【轮回任务触发：三日内，
萧烬需取慕清寒心头血，否则神魂俱灭。】慕清寒浑身冰凉。原来如此，每一世的背叛，
都有“任务”。前八世她不懂，只当是人心险恶，如今才知，
他们不过是系统手里的提线木偶。萧烬显然也看见了那行字，他猛地抬头，
眼底红光再次暴涨，比之前更甚。他一步步逼近，指甲因用力而掐进掌心：“师尊，你看，
不是我想背叛你。”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像个被逼到绝境的孩子：“系统要你的心头血，
我必须给。前八世都是这样……我控制不住自己。”慕清寒后退到墙角，背抵着冰冷的石壁。
她看着他眼底的挣扎，忽然想起第四世，他将毒酒送到她面前时，手也是这样抖的。
那时她只当他是紧张，如今才明白，那或许是他对抗系统的最后一丝力气。“所以，
每一世的背叛，都是系统逼你的？”她哑声问。萧烬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自己的手，
又看向她，忽然捂着脸蹲下去，肩膀剧烈颤抖。他的哭声压抑而痛苦，
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是……也不是。”他哽咽着，“系统会给我指令，若不执行，
就会被魂火灼烧。第一世我抗了三次，疼得像魂魄被撕碎……可后来，我发现只要完成任务，
就能留在你身边。哪怕是恨，也好过你消失。”慕清寒怔住了。她想起第三世，
她逃到忘川河畔，他追了三天三夜，抓到她时，
自己早已被魂火灼烧得不成人形；第五世她假死脱身，他疯了一样掘开七十二座坟墓，
最后在她藏身的破庙前跪了三天三夜，任由魂火焚身。原来那些疯狂的执念背后，
藏着这样的痛苦。“师尊，”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底却燃着疯狂的光，“这一世，
你别逃了好不好？就当是……成全我。”他伸出手，指尖还在滴血：“我会轻轻的，
不会让你太疼。”慕清寒看着他的手，忽然笑了。眼泪混着绝望滑落，
她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跳动的，是第九世的心脏，也是前八世从未熄灭的不甘。
“萧烬，”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知道吗？前八世，我死的时候，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萧烬的手僵在半空。“我在想，若有第九世，我一定要让你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她的指尖缓缓抬起，指向他的心口，“可现在我才明白，你和我一样，
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她忽然抓起地上的碎片，抵在自己的心口：“这心头血，我给你。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萧烬的瞳孔骤缩：“师尊！”“听着。”她加重语气，
碎片刺破衣襟，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我要你记着，这一世不是你背叛我，是我自己给的。
然后，我们一起找系统的破绽。”她看着他眼底的震惊，一字一顿：“我不想再轮回了。
萧烬，第八世的城楼上，你说‘若有下世，换我守你’——这句话，还算数吗？
”萧烬的嘴唇哆嗦着，忽然扑过来按住她的手。他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
滚烫得像火：“算数！师尊，算数！”他哽咽着，“我找了八世系统的破绽，
我知道它怕什么！”他忽然扯开衣襟，
露出心口那枚淡金色的印记——与第八世她在他尸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印记此刻正泛着红光，像烧红的烙铁：“这是系统的契约印。每一世它都会加深，
直到第九世，它会彻底吞噬我的神魂。但我发现，只要有师尊的血……”他的话没说完，
慕清寒已经明白了。她猛地将碎片刺进心口，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温热的血涌出来，
她抓着萧烬的手，按在自己的伤口上：“用我的血，试试。”萧烬的手抖得厉害，
眼泪混合着她的血滴落在衣襟上。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猛地将她抱紧：“师尊！你疯了！”“试试……”慕清寒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渗进他心口的印记里。那枚印记发出刺目的金光，
紧接着是萧烬痛苦的惨叫——他像被扔进熔炉，浑身皮肤泛起红光，却死死抱着她不肯松手。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慕清寒听见他在她耳边嘶吼：“师尊，撑下去！第九世，我们一定能赢！
”第二章前尘碎片入梦来混沌中，慕清寒听见锁链拖地的声响。她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躺在寒潭底。冰冷的水浸过口鼻，铁链缠在四肢上，每动一下，就勒得骨头生疼。
这是第二世的场景——她是青虚观的掌座，因拒绝将观中秘宝传给萧烬，被他锁在此处。
“师尊，冷吗？”岸上传来萧烬的声音。她抬头望去，只见他坐在潭边的青石上，
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月光洒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放我出去。”她咬着牙，
灵力被锁链压制，连说话都费力。萧烬却笑了，俯身看着她，
眼底带着孩子气的得意：“师尊上次偷偷跑出去，把秘宝给了大师兄。这次我锁得紧，
看你怎么送。”他忽然将匕首扔进水潭，刀尖擦过她的脸颊，**潭底的淤泥里：“师尊，
只要你说一句，秘宝归我，我就放你上去。”慕清寒闭上眼，不愿再看他。第二世的她，
还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偏执。她只当是少年心性，贪慕权势，却不知那把匕首里，
藏着系统的指令——若三日内得不到秘宝，便要剜她的眼。“师尊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萧烬的声音里带着雀跃，他伸手去解锁链，指尖触到她冰冷的皮肤时，忽然顿住了。
慕清寒看见他指尖泛起红痕——那是魂火灼烧的痕迹。他猛地缩回手，背过身去，
肩膀微微颤抖：“师尊，你快说啊……”她忽然懂了。第二世的他，也在对抗系统。
可那时的她，只觉得他是在威胁。“秘宝在观主祠堂的暗格里。”她听见自己说。
萧烬猛地回头，眼底闪过震惊，随即是狂喜。他扑过来解开锁链，将她从潭底抱出来，
裹进温暖的披风里：“师尊，你终于肯信我了！”他的怀抱很烫，像揣着一团火。
慕清寒靠在他怀里，看着他心口若隐若现的淡金色印记，
忽然觉得刺骨的冷——这一世的结局，她记得清楚。她告诉了他秘宝的位置，
他却在拿到秘宝后，将她推入更深的寒潭，说“只有这样，师尊才永远属于我”。
场景忽然扭曲，寒潭变成了药庐。药香浓郁得呛人，慕清寒坐在药炉前，
看着萧烬将一株七叶莲扔进药碾。第三世的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眉眼温顺，
只是偶尔会对着空气发呆。“阿烬，这味药要碾成粉。”她轻声提醒。萧烬猛地回神，
慌忙点头：“是，师尊。”他低头碾药，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发顶，镀上一层金边。
慕清寒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这一世的药里，藏着慢性毒药。系统给的指令是，
让她在半年内油尽灯枯，死前还要将毕生医术传给他。“师尊，你在看什么？”他忽然抬头，
对她笑了笑，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没什么。”她移开目光，拿起一本医书，
“这页的针灸图，你看懂了吗？”他凑过来，指尖点在书页上，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这里，足三里穴，可治胃痛。师尊上次淋雨咳了半月，
按这里会舒服些。”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腕，
慕清寒忽然抓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有一道新的疤痕，是昨天碾药时被石碾子压的。她记得，
第三世的他，总是在她面前受伤，仿佛只有疼痛才能证明他的存在。“怎么弄的？”她蹙眉，
拿出伤药。萧烬却缩回手，往后退了半步，脸上泛起红晕：“不碍事的，师尊。
过几日就好了。”他转身去添柴，柴火噼啪作响，
慕清寒看见他悄悄将手按在小腹上——那里，是魂火灼烧的位置。系统在惩罚他，
因为他昨天偷偷换掉了她药里的毒药。原来第三世的他，也在护着她。可那时的她，
只当是少年羞涩，从未深究。场景再次旋转，慕清寒站在了城楼上。风声呼啸，
城下是密密麻麻的敌军。她穿着铠甲，手握长枪，身后是大周的军旗——这是第七世，
她是护国公主，他是暗卫统领。“公主，该走了。”萧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一身黑衣，
脸上沾着血，手里牵着一匹马。慕清寒回头，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第七世的城破前夜，
他守在她帐外，一夜未眠。那时她以为是军情紧急，如今才知，系统给了他指令：献她降敌，
可保他活。“陛下呢？”她问。萧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陛下……以身殉国了。
”慕清寒闭上眼，心痛如绞。第七世的父皇，最疼她。可她记得，城破时，
是萧烬亲手将她打晕，交给敌军将领。醒来时，她看见他站在敌军阵营里，对她笑得冰冷。
“你要献我降敌？”她问，声音平静得可怕。萧烬猛地抬头，眼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扑过来抓住她的手，指尖冰冷：“公主，不是的！我带您冲出去，我们去江南，隐姓埋名，
再也不回来！”他的手在抖，慕清寒看见他手腕上的血痕——那是他用匕首划的，
为了逼退系统的控制。第七世的他，几乎要成功了。可就在他们翻下城墙时，
他忽然像被抽走魂魄，猛地将她推回敌军阵营。“为什么？”她看着他，眼泪滑落。
萧烬看着她被敌军抓住，忽然笑了，笑得癫狂。他拔剑自刎，血溅在她的裙角：“公主，
这样……你就不用恨我了。”原来第七世的他，选择了同归于尽。可那时的她，
只当是他临阵倒戈，连他的尸身都不愿多看一眼。场景剧烈晃动，慕清寒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药庐里。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手背上。萧烬趴在床边，睡得很沉，
眼下的青黑比之前更深，心口的契约印淡了些，不再发烫。她动了动手指，
心口的伤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疤。看来第九世的心头血，真的压制了契约印。“醒了？
”萧烬忽然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吓了她一跳，“师尊，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沙哑，
带着浓浓的疲惫，却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是怕她消失。慕清寒看着他，
忽然想起前八世的碎片。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拼凑成一张网，将她和他牢牢困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