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阳光，像根烧红的针，扎在林薇眼皮上。
她猛地睁开眼，手机屏幕亮着——3月15日，周二。
又是这一天。
林薇抓起外套冲下楼，公司楼下的梧桐树下，周扬果然已经在等了。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夹克，双手插兜，眉头拧成个疙瘩，和过去六天的每个早晨一模一样。
“林薇，我们得谈谈。”周扬开口，声音比砂纸擦过铁板还糙。
林薇站在三级台阶上，比他高出小半个头。她数着自己的心跳，等那句熟悉的台词。
“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就是这句。
林薇甚至提前半秒闭上了眼——下一秒，“咔”的一声脆响，像咬碎了颗石子。
她睁开眼，周扬正捂着嘴原地蹦跶，脸涨得像熟透的虾子，含糊不清地骂：“操……舌头……”
第七次了。
每次他说“不合适”这三个字，都会因为太用力咬到自己的舌头。前六次，林薇要么哭，要么吵，要么拽着他的胳膊问“哪里不合适”，但这次，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周扬跳够了三圈，看着他从兜里掏出手帕擦嘴角的血沫，看着他重新摆出那副“提分手的人最有理”的臭脸。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周扬的舌尖还在疼，说话漏风，“好像我是个……嗝……傻子。”
林薇突然想笑。
她真的笑出了声，短促的一声“噗嗤”，像扎破了个劣质气球。
周扬的脸更红了，不是疼的，是气的：“林薇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正事呢！”
“说啊。”林薇的声音很轻，指尖却在发抖，“说你为什么又要跟我分手。”
“又？”周扬愣住，随即翻了个白眼，“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时候？”
来了。
林薇在心里划掉第七个“分手日”。
第一次，他说“性格不合”，咬了舌头；第二次，他说“没感觉了”，咬了舌头；第三次，他说“家里不同意”，还是咬了舌头。每次理由都不一样，每次都咬舌头，每次都在3月15日的早晨七点十五分。
“没什么。”林薇转身想走，手腕却被攥住。周扬的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像块湿抹布。
“我是认真的。”他盯着她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点血星子，“我妈说，我们属相犯冲。”
新理由。林薇在心里记下来，第七个。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自己踉跄了一下：“知道了，分吧。”
周扬显然没料到她这么痛快，张着嘴像被冻住的蛤蟆。林薇趁机冲进公司大楼，电梯在11楼停下时，她的心跳还在打鼓。
办公室里，小美正对着镜子涂口红，看见她进来，啧啧两声：“薇薇，你眼圈怎么这么黑？昨晚没睡好？”
“嗯。”林薇含糊应着，视线落在小美桌上的咖啡杯上——粉色的马克杯，杯沿缺了个小口，和前六天的一样。
“对了，”小美突然转身，口红在嘴角画出道歪线，“下午三点有个重要会议，王总特意叮嘱……”
“叮嘱你别把咖啡洒在方案上。”林薇打断她。
小美愣住，随即笑骂：“你咒我呢？”
林薇没说话。她拉开抽屉，里面躺着六份《甲方案》，每份的右上角都有块深浅不一的咖啡渍。第七份空白方案放在最上面，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下午两点五十九分，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王总挺着啤酒肚走进来，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摔，震得小美手里的咖啡杯晃了晃。
“方案呢？”王总的声音比周扬的还糙。
小美手忙脚乱地递方案，就在指尖碰到文件夹的瞬间，她脚下一滑——
“哗啦！”
褐色的液体精准地泼在“最终版”三个字上，晕开片丑陋的污渍。和前六次分毫不差。
林薇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流浪猫。那只三花流浪猫正蹲在空调外机上舔爪子，尾巴绕了两圈，连绒毛翘起的弧度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散会后，林薇没回工位。她躲进消防通道，从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上，周扬的消息准时弹出：【晚上老地方见，我把你落在我那的书还给你。】
林薇盯着这条消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老地方是街角的咖啡馆，她的《小王子》确实在他那。前六次，她每次都去，每次都没拿到书——周扬总有借口，要么说忘带了，要么说书借给别人了。
但这次，她盯着屏幕上的发送时间：下午三点十七分。和前六次分秒不差。
林薇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关机键。
她没回公寓，也没去咖啡馆。她绕了三条街，买了串糖葫芦，站在天桥上一颗一颗地啃。山楂酸得她眯起眼，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快要断的橡皮筋。
直到天擦黑，她才慢慢往家走。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她摸着黑上楼，钥匙**锁孔时，手腕突然撞到门把——
“嘶——”
疼。
林薇低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血珠正从擦破皮的地方渗出来，滴在米白色的地毯上，像朵小型烟花。
她突然想起前六天的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第一天，她在咖啡馆哭，被周扬哄好了；第二天，她在家哭，吃了三桶冰淇淋；第三天，她去买醉，被小美扛回来……
只有今天，她没哭。
林薇笑了笑，转身去拿医药箱。酒精棉擦过伤口时，她疼得龇牙咧嘴，却清醒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她把那本没送出去的纪念日相册扔进垃圾桶，相册封面是她和周扬在游乐园拍的合照，两人都张着嘴笑，傻得冒泡。
凌晨两点，林薇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那道裂纹像条蜈蚣，从吊灯爬到墙角，她数过，一共二十七节。
不知道熬了多久，她终于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手机屏幕亮着。
林薇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像在拆一颗定时炸弹。
屏幕上的日期清晰地显示着——
3月15日，周二。
林薇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脚踝上的伤口消失了，连点红印都没留下。她冲到窗边，那只三花猫还蹲在空调外机上，尾巴绕了两圈，正舔着左前爪的第三根趾头。
和昨天早上，一模一样。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