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王府惊变我迈出宫门时,最后一缕午阳正斜。金瓦被晒得发白,晃得我眯眼。
心里还残着皇后那句——“云绮,回去吧,后宫不议政。”轻飘飘,却像一记耳光。我低头,
把恨意藏进指甲缝。今日我穿的是郡主朝服,朱裙绣凤,一步一晃。凤冠沉,压得我脖子酸。
可我仍抬头,告诉自己:再沉,也得撑住。父王近来被文官参了数十本,
无非是拥兵自重之类的话语。他是最纯粹的军人,面对言官御史铺天盖地的指责,
不知如何辩解。宫门外,风卷着尘。马车刚到王府。指尖刚碰到帘,耳边炸开一声锣。
“咚——”惊得我指尖一颤。接着是马蹄,铁蹄,重得像擂鼓。我回头。长街尽头,
黑潮涌来。甲胄,缇骑,火把。最前头,两骑并行。一人着杏黄袍,佩龙纹剑。我的未婚夫,
太子萧景明。一人着紫蟒袍,手执圣旨。我的竹马,左相谢无咎。我心口猛地一空,
像被刀剜。他们并肩,像两把刀,一左一右,朝我走来。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拖在青石板上,像两道裂缝。我喉咙发紧,却喊不出声。太子勒马。马蹄扬起尘土,
扑我一脸。他低头,看我,像在打量一件旧衣。“岳云绮接旨——”声音不高,
却冷得像冰渣子。谢无咎展开圣旨。哗啦。那声音太响,响得像撕布,撕的是我的脸。
“真武王岳擎苍,豢养私军,贪墨军饷,私藏甲兵,即刻抄家问罪——”我耳边嗡的一声。
眼前发黑。可我仍站着,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醒。“云果郡主,褫夺封号,
收回食邑——”我听见自己牙关打颤。“与太子婚约,一笔勾销。”最后一记,
像刀背敲在后颈。我晃了晃,没倒。倒的是我的世界。锦衣卫动了。黑甲如潮,
瞬间淹没王府。我父王被拖出来。枷锁加身,铁链拖地,哗啦啦,像催命。他抬头,
看我一眼。那一眼里,没有怕,只有愧。愧他没能护住我。我张嘴,想喊。声音卡在喉咙,
像一团火。两名缇骑扑来。一人扭我左臂。一人掰我右腕。麻绳缠上来,勒进皮肉。疼。
可我连眉头都没皱。只是盯着太子。他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像看陌生人。
我庶妹从他身后转出。岳云丽。她今日穿的是粉裙,绣蝶。蝶翅轻晃,像她嘴角的笑。
她走近,俯身。声音甜得发腻。“姐姐,你也有今天。”她指尖点在我囚车木栅上。
蔻丹鲜红,像刚蘸了血。我盯着她。她也盯我。四目相对,像两把刀互砍。囚车启动。
木轮碾过青石,咯吱,咯吱。像碾在我骨头上。我父王在前。我在后。背向而行。
中间隔一道血红的夕阳。我十指死死扣住木栅。木刺扎进肉里,血珠滚。不疼。我只看父王。
他背影佝偻,铁链拖地,一步一响。锦衣卫的鞭子抽在车辕。啪!惊起路边一只乌鸦。
乌鸦飞起,黑影掠过夕阳。像一道不祥的符。百姓跪伏两侧。头埋得低低的,像割倒的麦。
无人敢抬头。我听见风里有哭声。细碎的,压抑的,像地底渗出来的水。囚车拐过街角。
王府的牌匾被摘下。“真武”二字,摔在地上,裂成两半。我心口也跟着裂。
血腥味涌上喉头。我咽下去。告诉自己:不能哭。哭了,就是认罪。父王回头,最后一次。
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可我读懂了。“活下去。”我点头。指甲又掐进木栅一分。
囚车进了天牢。铁门黑得像兽口。我下车,被推了一把。膝盖磕在门槛,疼得发麻。
我没吭声。铁门在身后轰然合上。哐——回声悠长,像丧钟。黑暗压下来。我蜷在墙角。
指尖抠着泥。泥里混着血。我无声地笑。笑自己。笑我今日穿凤冠,求皇后。
笑我酉时进囚车,失所有。笑我庶妹的笑。笑我未婚夫的冷。笑我竹马的无情。笑够了。
我闭眼。心跳在黑暗里,一声,一声。像鼓。像战鼓。我轻声说:“岳云绮,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黑暗里,我把那滴血抹在唇上。腥的。也甜的。2夜闯祠堂,
金牌成空夜半,天牢湿冷。我蜷在女监的角落,手脚都被铁链锁住,冰冷的铁环勒进皮肉,
生疼。牢房外,月光透过铁窗洒进来,冷得像冰霜。内侍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
越来越近。“哐当——”铁门被推开,内侍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岳云绮,
太后有懿旨。”我抬起头,眼神冰冷。“太后怜你自幼承欢膝下,特准你免除囹圄,
限七日内自证父冤,逾期……”他顿了顿,“逾期,你父仍按谋逆论罪。”我咬紧牙关,
指甲抠进掌心,血渗出来。“七日……”我闭上眼,思绪飞转。父王曾说过,
祠堂地砖下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那是最后的希望。我睁开眼,对内侍说:“谢太后恩典,
劳烦公公带路。”内侍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我一枚令牌和一块金子。“这是太后赐的,
重新买个府邸住下吧,遇到难事可持此令牌面见太后。”我接过,藏进袖子里。“多谢太后,
多谢公公。”他点点头,转身离开。我等他走远,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子时,
打更声刚落,我便出了牢房。王府正门被封,两道封条交叉,十二名禁军分班值守。
我绕到后巷,找到那条熟悉的暗沟。小时候,我曾在这里跟父王练闭气。如今,
这里成了我唯一的通道。我潜入臭水沟,用匕首撬开栅栏,匍匐前进。水沟里满是污水,
腥臭扑鼻,我忍住恶心,一步步挪动。终于,我到了祠堂窗下。祠堂里,
四名守兵正靠在柱子上打盹。我从怀里掏出迷魂草粉,抹在灯芯上。片刻,
灯芯发出微弱的“滋滋”声,迷魂草粉的气味弥漫开来。守兵们一个个昏昏欲睡,相继倒下。
我翻窗而入,金砖地面在冷月下泛着寒光。我走到左数第三块地砖前,用簪子尖撬开砖块。
木盒应手而出,却轻得异常。我打开木盒,里面空无一物。我心一沉,手指颤抖。这时,
旁边突然响起一声轻笑。“你来晚了。”“云绮,金牌早就没了。”我猛地回头,
只见谢无咎执灯而出,脸色苍白如纸。我咬紧牙关,声音冰冷:“把金牌还我。
”谢无咎低笑,声音像钝刀刮铁:“金牌?我恨不得把你父的骨头一寸寸剜出来。
当年我父替他战死沙场,他却因为我贪功冒进当众杖我、废我、绝我——你也救过我,
可你救得了我一辈子吗?”他抬手,指尖划过自己胸部一道旧疤,“这里,
是你替我挡箭后留下的,没有你,我当场就死了;而这里——”他指向下腹,眸色猩红,
“也是你父亲手毁的。恩情我记着,仇恨也记着,你以为光是太后就可以让你免除牢狱之灾?
”我喉头滚动,雨水顺着睫毛滴落。“我父王和我并不清楚你伤势严重至此,若知晓,
必定请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你诊治。数千名真武军的兄弟,就因为你的错误决策,
他们要埋骨他乡,父王不执行军法如何服众?还有,你若真恨,冲我来。金牌给我,
救我父王一条命,我欠你的,用我余生还。”谢无咎沉默良久,忽然将手中锦盒抛给我。
我接住,打开一看,盒里不是金牌,而是一枚当年我赠他的铜制箭镞。“金牌我毁了。
你若想救岳擎苍,就亲手杀了我——否则,他必死。”他转身走出祠堂,留下我一个人。
我攥着冰冷的箭镞,指节泛白。窗外风声忽紧,守兵中一人药性浅,已踉跄欲醒。
我将空盒与纸条揣入怀中,顺原路退回暗沟。我爬出栅栏,回到后巷。夜色如墨,
王府重归沉寂。唯有祠堂的灯芯还在摇曳,像一声未及出口的叹息。
我消失在黎明前的黑雾里,只留下一地月光。我回到客栈,躺下,闭上眼。七日之期,
骤然缩短。我告诉自己:撑下去,才能翻盘。可那金牌,已成空。我咬紧牙关,
指甲抠进掌心,血又渗出来。“谢无咎,我不会放过你。”3密信夜深了,
天牢里静得可怕。我站在最后一道铁门外,手里的太后手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逆犯已认罪,见了又如何?”牢头的声音冷冰冰的,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咬紧牙关,
指甲抠进掌心,血渗出来。“让开。”我低声喝道。牢头不动,眼神冷得像冰。这时,
一只手伸过来,塞给我一张折得极细的草纸。我低头,草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牢头没注意到,他还在盯着我。我趁机把草纸揣进袖子里。“滚。”我低声骂道。
牢头冷哼一声,转身走了。我等他走远,才打开草纸。草纸上的字迹凌乱,
却力透纸背——“若要真相,酉时三刻,后巷枯井。”我抬头,月光洒在铁门上,冷得刺骨。
酉时,我换上男装,藏在后巷的阴影里。枯井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等我。是那名低阶狱卒。
他递给我一封信和一枚令牌。我接过来,打开信。信中字迹凌乱,
却写得极重——“太子与谢以阖府二百三十七口及旧部性命相胁,若吾不画押,
则鸡犬不留;谢无咎亲书保状,太子私印为凭,许吾一人赴死,不诛余者。
令牌可调动三千横刀军,本来是为异族准备,这是爹爹给你最后的保障了。”短短数行,
写尽真武王的决绝与悲怆。我抬头,看着那名狱卒。“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小的姓李,
叫李安。”他低头回答。“李安,你为什么要帮我?”我问。他沉默了一下,抬起头,
眼神坚定。“因为,我父亲是真武军的人。”我点点头,把信和令牌揣进怀里。“多谢。
”他转身走了,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我抬头,月光洒在枯井上,冷得刺骨。
寅时将至,我藏身假山暗影里,指尖轻抚袖中的薄刃。那里夹着一根细铁丝和一截火折。
我抬头,望向书斋。书斋的灯还亮着,谢无咎的身影在窗纸上晃动。我咬紧牙关,
指甲抠进掌心,血又渗出来。“三日后的谢母寿宴,我必须取到谢无咎亲笔保状。
”我低声自语。“只有那样,才能在下一次廷对中撕开‘谋逆’铁幕,
为父王、为真武王府两百三十七口,夺回一线生机。”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睁开眼,
眸色沉静。4寿宴夺铁证申牌时分,谢府的寿宴已经开始。宾客盈门,锣鼓喧天,
热闹非凡。我换上一身“贺寿绣女”的衣裳,混入后厨。后厨里,热气腾腾,人来人往。
我借送绣屏的机会,悄悄将迷烟掺入炭火。炭火“滋滋”作响,迷烟缓缓散开。
外院的守卫们渐渐昏昏欲睡,我趁机换上小厮的青衣,托着酒盘穿过回廊。
外书房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铜徽锁在门上,我从袖子里掏出一截细铁丝,
轻轻拨弄。“咔哒——”锁开了。我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外面的烟火表演开始了,
时间不多,要尽快搜寻。回想起谢无咎过去的习惯,我知道他喜读春秋。
我走到《春秋》书匣前,轻轻打开。果然保状就在里面,朱砂私印赫然在目。我迅速取出,
顺手连同旁边的东宫营造账本一起藏好。我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
外面有人在大喊有人晕倒。我心一沉,知道外院守卫昏迷被人发现了。
我迅速将账册和保状书收进包裹,贴身缚好。反手掷出火折。书房内,不久便烧出浓烟。
火势迅速蔓延,宾客们惊叫着四散躲避,府内一片大乱。我趁机翻上屋脊,消失在黑瓦之间,
一路狂奔。次日卯时,天刚蒙蒙亮。我站在都察院门前,深吸一口气。将两份铁证投进鼓下。
“咚——”鼓声震天。百官哗然,皇帝震怒。账册记载太子贪墨一百万两赈灾银。
锦衣卫封了东宫账房,太子被软禁,谢无咎被迫跪阶叩首,血流满面。
刑部宣布:真武王案“证据有疑,一月后再审”。我站在人群中,看着贴文。心中五味杂陈。
父王的命,暂时保住了。可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5结盟潜龙夜深了。
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冷得刺骨。我心里清楚,保状虽暂延死罪。
但是:皇帝才是幕后操纵一切之人。所谓的谋反证据漏洞百出,
稍微细心都可以看出其中漏洞。怕是再确凿的证据,哪怕是免死金牌,也救不了父王。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必须在一个月内扶持新君。”我低声自语。放眼京都,
唯有三皇子萧景桓,才有可能与她结盟。宫女所出,被讥“第一无能皇子”,几乎无人在意。
其他几位皇子,皆是眼高于顶的,怎么可能正眼瞧他这个犯官之女。我咬紧牙关,
指甲抠进掌心,血渗出来。“三皇子,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深夜,月光如水,洒在护城河上。
我换上绣女的衣裳,混入织造局送缎队伍,绕道护城河,从废弃水门潜入三皇子外院。
月光下,我故意触动花石机关,机关“嘎吱”作响,引得三皇子亲至。他站在廊下,
月光洒在他脸上,眸光骤亮。“岳云绮,你来做什么?”他问。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我来问你三个问题。”“北境旱蝗,何以济粮?”我问。他沉吟片刻,答道:“开太仓,
赈屯田,纳民垦荒。”“边军缺马,如何足兵?”我又问。他眼神坚定:“设马政,
以茶盐互市换马。”“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殿下以为然否?”我最后问。
他眸光更亮:“若君不君,则天下共逐之。”我点头,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我单膝点地,
声音低沉:“殿下,我以父王旧部三千精兵为礼,殿下可敢‘清君侧’否?”他眉头微皱,
沉吟片刻。“逼太子与谢无咎先反,再以勤王之名收渔利。”我继续说。他眼神一亮,
伸掌与我三击为誓:“若得大宝,必赦真武。”最终密定火中取栗之策。
三千横刀匿佛器入宫,龙袍栽赃东宫,巫蛊之局废太子,玄武、朱雀二卫为内应。我离府时,
天边已现鱼肚白。我回望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仿佛看见蛰伏的龙影破云而出。棋局至此,
才真正落下一枚活子。6佛诞雨夜,三千横刀入禁城佛诞法会的前夜,暴雨如注。
我站在京城郊外的宅子里,看着一百横刀军列队待命。他们是父王的旧部,个个精锐,
以一挡十。“郡主,兄弟们的兵器都在这里了。”副将李广站在我的身边,声音沉稳。
我点点头,目光扫过队列。“记住,兵器沉重,稍露锋芒即招杀身之祸。我们必须小心。
”他们齐声应诺,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响亮。我转身,看向皇城的方向。
三皇子已经在佛诞法会的名义下,准备好了双层夹箱。第一批队伍出发了,
高僧的印信在雨中显得格外醒目。他们推着装满铜钟的车子,缓缓穿过午门。
第二批队伍趁换岗间隙,从东华门进入。我女扮男装亲自押运第三批队伍,直奔玄武门。
玄武门偏道,岗哨在雨中显得格外森严。我站在车前,心跳如鼓。“站住!
”玄武统领高无庸的声音在雨中响起,冷冰冰的。我抬头,看着他。“检查货物。”他下令。
巡兵们围了上来,掀开箱盖。“铜钟?”高无庸的声音里带着疑惑。“是,
佛诞法会要用的铜钟。”我佯装惶恐,声音微微发颤。他伸手去摸铜钟,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大人,这铜钟是法会专用,不能随意触碰。”我低声解释并塞了一张银票。他犹豫了一下,
最终没有继续检查。“放行。”他下令。巡兵们退开,我们推着车子,缓缓进入玄武门。
太仓毗邻太极殿,废弃已久。我们推着车子,穿过黑暗的仓库,来到暗阁。“快,
把横刀和皮甲藏好。”我低声命令。他们迅速行动,将横刀和皮甲藏在佛钟之下。“将军,
都藏好了。”李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点头,心中稍安。刀已入鞘,杀机未发。我抬头,
看着乾清宫的方向。“只待他们先动,我们便可勤王护驾,火中取栗。”我低声自语,
声音在雨后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7龙袍暗绣东宫的守备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