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谢家跛脚长子,弟弟娶走了我心上人。弟弟死后,弟媳守寡。我挣扎开口:“婉娘,
跟我过吧。”她沉寂点头。十年相守,我倾尽所有照顾她和孩子,
却始终不敢问一句“你可曾欢喜?”直到弥留之际,老管家崩溃哭喊:“爷啊!您糊涂啊!
”1我的左脚绊在门槛那该死的凸起上,身子猛地向前一倾。这点高度,旁人不过日常,
于我,却总是个狼狈的考验。廊下的风带着凉意,卷起我深青色的袍角,
也吹散了额角渗出的薄汗。府里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略微急促的喘息和——耳鸣般的嗡鸣。
自回来后,这嗡鸣便如影随形,尤其在夜深人静或独处时。大夫说是“心气郁结,
神思耗损”,开了安神的方子。那浓黑的药汁喝下去,也只能换来片刻混沌的安宁。
绕过影壁,后园里那株老杏树缀满叶子,在天空下伸展着。然而,就在那稀松平常的树下,
却有一抹亮色攫住了我全部的视线。婉娘——她原本,可以是我的妻。
2她穿着一件藕荷色衣裙,领口和袖口滚着细细的银边。她正坐在一张石凳上,微微侧着身。
我的弟弟——云朗,就坐在她对面,嘴角噙着明朗的笑。那笑容如此熟悉,又如此刺眼。
他伸出手,拈起果盘里一颗殷红的樱桃,那饱满的红色在灰蒙蒙的庭院里格外显眼。“喏,
张嘴。”云朗的声音带着笑意。婉娘的脸颊飞起一层极淡的红晕,比那樱桃的颜色还要浅些,
却足够灼烫我的眼睛。她没有注意到我,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微微启唇。
云朗指尖微动,那颗红得刺目的樱桃便轻轻落入了她的口中。
依偎的姿态、她看向云朗时眼底的光亮,都在无声诉说: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而我那点卑微的喜欢,深埋心底,腐烂成泥,无人知晓。左腿沉寂多年的旧伤,
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粗粝的砖石硌得指骨生疼,才勉强撑住这具躯壳。
喉头一股腥甜猛地涌上来,又被我狠狠咽了回去。3我像个误入他人庭院的贼,
仓惶地收回视线。拖着那条灌了铅的腿,沿着廊下最深的阴影,
无声又狼狈地逃回了东厢偏角的书房。书房是我自己选的,安心。门扉在身后合拢,
隔绝了那幅刺痛心扉的画面,也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天光。屋里很暗,
只有书案上那盏豆大的油灯幽幽地燃着,映着我惨白的脸。心口那个地方,空得发疼,
又堵得窒息。婉娘低垂的眼睫,云朗明朗如春阳的笑意,
还有那颗红得滴血的果子……这些场景在眼前反复晃动,挥之不去。
婉娘——这个名字在我心底碾过,带着锈意。4云朗和婉娘的婚期,是父亲在病榻上定下的。
那时的我,正拖着这条残腿,在江南养病。明明知道不能彻底痊愈,
可万一有那么一丝丝希望呢?等再恢复一些,就一些,
我要去告诉她……接到家中加急的书信时,已是尘埃落定之后。信是云朗亲笔写的,
字里行间是少年人按捺不住的雀跃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歉意。
……父亲之意……弟深知兄在外辛劳……万望兄长体谅……”每一个字都密密地扎在心尖上。
南方的风轻柔温软,为什么现在像刀子,吹在脸上生疼,吹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我捏着信纸,指尖冰凉,而心口却燃着一团灼人的火,烧得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那晚,
客栈劣质的烧刀子,我第一次尝到了穿肠毒药般的滋味。挣扎着提笔想写些什么,
墨迹在“婉娘”二字上晕开。终究是撕得粉碎。想即刻返程,可连绵的阴雨和那条该死的腿,
将我死死困在宅院里。5我归来时,已是数月之后。府里张灯结彩的痕迹早已褪尽,
只剩下门廊上褪了色的红绸。“大哥!”一声爽朗清亮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我猛地回神,带着一丝狼狈仓促地转过身。我的弟弟——谢云朗,
正大步流星地从回廊那头走来。他身姿挺拔,步履矫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生气,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笑容。几步便到了跟前,温热有力的手掌拍在我的肩膀上。
“你可算回来了!江南那地方,水汽重,把你骨头都泡懒了不成?”他朗声笑着。
随即目光落在身旁的人身上,笑意更深,带着一种全然的拥有感。他自然地伸出手臂,
揽住婉娘的肩膀,将她轻轻带到我的面前。动作熟稔而亲昵。婉娘穿着新妇的衣裙,
站在云朗身侧,向我盈盈施礼。她抬起头,目光清澈,
却带着一种面对陌生尊长时——恰到好处的恭谨和疏离。“见过大哥。”声音清脆,
如珠落玉盘。那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冰墙,将我所有要脱口而出的东西,瞬间冻结、碾碎。
我听见自己声音极其干涩:“……弟妹,不必多礼。”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有什么东西,彻底地失去了。6云朗和婉娘,像一对被上天眷顾的璧人。
云朗继承了父亲的才干,将家族几处要紧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意气风发。
婉娘则温婉如水,将内宅事务操持得妥帖周到。她对上恭敬,对下宽和,
赢得府中上下一致的赞誉。我则越发沉默,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东厢那间书房里。
对着堆积如山的账册、契约、往来信函……拨动着冰凉的算盘珠子。用繁琐冗杂的家族事务,
填满每一个可能滋生妄念的罅隙。唯有这样,才能勉强压下心头那只日夜啃噬,
名为“不甘”的毒虫。我极少主动去他们居住的西院。
偶尔因着年节家宴或是必须商量的族中要务过去,也总是刻意避开婉娘。若是在回廊转角,
或是花园小径上猝不及防地遇上,我会立刻垂下眼帘。
目光只敢落在她绣鞋前那一方青砖地上,口中低低地迅速唤一声“弟妹”。便拖着残腿,
仓皇地侧身避让开,留出宽宽的距离。她应当未注意到我的狼狈吧?7然而,克制得住脚步,
却管不住眼睛。我的目光总会在不经意间,
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精准地捕捉到那个身影。有时是她坐在临水的亭子里,
低头专注地绣着一方小小的帕子。阳光透过稀疏的花叶,
在她乌黑的发髻和光洁的侧脸上跳跃。她微微蹙着眉,指尖翻飞,神情宁静而温柔。风吹过,
带来几片早凋的花瓣,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她恍若未觉。有时是在暮春的庭院里,
她陪着云朗。云朗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她掩唇轻笑。那笑声像檐角下清脆的风铃,隔着老远,
也能隐约飘来。她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像是落满了细碎的星光。云朗则含笑望着她,
眼神专注而宠溺。仿佛整个喧嚣的世界,在他眼中都化作了她身后的背景。每当这时,
我便会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视线。心口那里,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几乎无法呼吸。只能更用力地捏紧手中的笔管,指节泛白,
在摊开的账册上留下一个几乎要洇透纸背的墨点。那墨点丑陋地晕开,
如同我心底无法示人的污迹。8后来,西院里有了孩子的啼哭声。清亮而充满生机,
打破了府邸长久的沉静。是个男孩,虎头虎脑,眉眼间依稀能看到云朗和婉娘的影子。
尤其是笑起来时,那股子无忧无虑的明朗劲儿,活脱脱是小一号的云朗。云朗欢喜得不得了,
抱着小小的襁褓在院子里踱步,笑声爽朗,隔着几重院落都能听见。他给孩子取名“承安”,
取承继家业、平安顺遂之意。婉娘脸上那种初为人母的光辉,柔和得不可思议。
她抱着承安在廊下晒太阳,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手指轻轻抚过孩子细嫩的脸颊。
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那画面美好得不似人间。
我只能站在自己书房那扇半开的木窗后,借着窗棂的遮挡,远远地望着。
每一次那稚嫩的啼哭或咯咯的笑声传来,既欢喜又刺痛,随即又被无边的空茫取代。
那个在母亲怀抱里撒娇的孩子,那个被父亲高高举起的孩子——那本可以是我的孩子,
是我和婉娘的孩子。我大抵是疯了。明明在这之前,我于她而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们成婚后,我与她有了身份上的交集,可以时常碰面。我该满足了,不是吗?
可那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疯长,带着倒刺,缠绕着心脏,每一次呼吸都血肉模糊。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直到那股钻心的锐痛盖过心口的窒闷。窗外的欢声笑语,
衬得这间堆满冰冷账册的书房,坟墓般死寂。9变故来得毫无预兆,如同晴空劈下的惊雷。
一场急病,来势汹汹。名医流水似的请进府,珍贵的药材一车车拉进来,
熬出的药汁苦涩的气味弥漫了整个西院,却终究没能留住云朗年轻的生命。不过月余光景,
那个总带着明朗笑容,仿佛浑身有使不完力气的二少爷,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具躺在楠木棺材里的躯壳。丧仪办得极其隆重。白幡在风中凄惶地飘卷,
纸钱灰烬打着旋儿落满庭院,哀哭声日夜不息。我穿着重孝,麻木地跪在灵堂一侧。
作为长房仅存的男丁,接受着族亲故旧们或真或假的吊唁与劝慰。
那些“节哀”、“保重身体”、“谢家还要靠你支撑”的话语,嗡嗡地响在耳边,
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模糊不清。我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越过缭绕的香烟,
落在灵柩另一侧那个纤细的身影上。婉娘穿着一身粗麻重孝,跪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
惨白的孝布衬得她的脸毫无血色,嘴唇干裂起皮。唯有一双眼睛,空洞得吓人,
里面盛满了深不见底的绝望和茫然,仿佛被生生抽走了魂魄。承安被乳母抱着,
小小的孩子还不懂死亡的含义,只是被这肃杀压抑的气氛惊扰,不时发出小猫般的抽泣。
每一次承安的哭声响起,婉娘挺直的脊背便微不可察地一颤,
那空洞的眼底似乎会掠过一丝微弱的光,但转瞬即逝,复归于死寂。那死寂,
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头发冷。10我看着她,看着她怀中懵懂无知的孩子,
再看向灵柩中弟弟苍白安详的遗容,心口闷痛得喘不过气。巨大的悲恸,沉重的责任,
因弟弟的离去而骤然变得无比清晰和罪恶的念想……无数种情绪在我胸腔里疯狂撕扯、冲撞,
几乎要将我撕裂。料理完云朗的后事,偌大的谢府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生气。
不仅婉娘闭门不出,府中仆役也如同惊弓之鸟,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压着嗓子。
老周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报上来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几处要紧的盐引被对头卡住,
江南的水路商贾趁火打劫,田庄又遭了雹灾……库房的银子流水般出去,回来的却寥寥无几。
府里能干的管事走了一批,剩下的要么年老,要么不堪大用。遣散部分仆役节省开支的提议,
在我喉咙里滚了几滚。最终看着老周熬红的眼和府中弥漫的死气,又咽了回去。人手短缺,
西院和听雨轩更是成了无人愿意靠近的“晦气”之地,连日常洒扫都透着敷衍。
11府中的管事们开始频繁地出入我的书房。盐引的续期,漕运的关节,田庄的收成,
族中旁支的纷争……无数千头万绪的麻烦事,兜头罩下,压得我几乎直不起腰。
每一次做出艰难的决定,每一次在契约上落下代表着家族权威的印鉴,
我都觉得那条残腿越发沉重,仿佛要将我整个人拖进无底的深渊。夜深人静时,
我常常独自枯坐在云朗的灵位前。牌位在烛火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故亡弟谢云朗之灵位”。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刻着弟弟名字的木头,指尖的触感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眼前交替浮现云朗明朗的笑容,婉娘空洞绝望的眼神,还有承安那张懵懂依赖的小脸。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带着罪恶的尖刺,
开始疯狂地缠绕我的心脏——留下她们!照顾她们!用自己这残破的身躯,撑起一片天,
让那失去庇护的孤儿寡母,不至于被这世道的风雨彻底吹散。可这念头本身,
就是对亡弟的亵渎,是彻头彻尾的卑劣!我有什么资格?凭这条跛腿?
还是凭这可笑的长兄身份?明明照顾她们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吗?你就是个卑鄙**的小人!
我痛苦地闭上眼,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冷汗浸湿了内衫。日子在挣扎与煎熬中滑过。
12直到一个深秋的午后,管家老周步履沉重地走进书房,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递上一封措辞强硬的信函,来自江南一个与谢家素有生意往来的大族。
对方掐住了谢家一条重要的水路命脉。措辞间咄咄逼人,
暗示若不能答应他们提出的苛刻条件,便要彻底断掉合作。
老周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忧虑:“大爷,这……这简直是落井下石!可眼下,
我们实在经不起这条水路再出岔子了。库房……库房眼看就要空了,年底各处的账都要结,
还有族学、祠堂的用度……”我捏着那封沉甸甸的信,指关节捏得发白。窗外,
秋风卷着枯叶,在庭院里打着旋儿。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夹杂着对家族未来的恐慌,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谢家这艘船,正在风雨飘摇中下沉,而船上,还有婉娘,
还有承安……那根名为“责任”的弦,绷紧到了极致。不知哪里生出的孤勇,
或许是连日来的疲惫和绝望压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防。我猛地站起身,
顾不上那条残腿带来的钻心刺痛。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书房,朝着听雨轩的方向走去。
13风刮在脸上,冰冷刺骨。听雨轩的门虚掩着。我站在门口,胸膛剧烈起伏,
还未平复喘息,便听见里面传来承安细弱却清晰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
像是要把小小的肺腑都咳出来。接着是婉娘低柔沙哑的安抚:“安儿乖,
喝了药就不咳了……乖……”那声音里浸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心疼,
还有一种……濒临断裂的紧绷。我抬手,指节叩响了门扉,声音干涩:“弟妹。
”门内孩子的咳嗽声停了一瞬,随即是婉娘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露出她苍白憔悴得近乎透明的脸。看到是我,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沉寂的茫然。然而,在她低垂的眼帘下,我捕捉到她绞着衣角的手指,
因用力而泛着青白。她微微屈膝:“大哥。”我站在门口,深秋的风灌进衣领,冰冷刺骨。
目光越过她单薄的肩头,能看到屋内一角。承安裹着厚厚的被子,小脸烧得通红。
他偎在乳母怀里,正费力地吞咽着黑乎乎的药汁,小眉头痛苦地皱成一团。
药碗苦涩的气味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那景象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口反复地割。
“安儿……”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声音艰涩得几乎不成调,“又病了?
”婉娘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她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疲惫,
压得人喘不过气。“天气骤寒,受了些风。”14我看着她低垂的头,
看着那截在宽大素衣里显得更加伶仃的脖颈,再听着屋内承安那压抑不住痰音的咳嗽,
胸腔里翻涌的东西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堤坝。“婉娘。”我猛地开口,
因为紧张和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声音微微发颤,甚至忘记了她如今的身份该是“弟妹”。
她闻声抬起头,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空洞和一丝疑惑,安静地望着我。
巨大的勇气在出口的瞬间几乎溃散。愧疚和自厌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勒紧我的喉咙。
我避开她的目光,视线落在她裙裾下那双洗得发白的绣鞋尖上,那里沾着一点泥痕。
那句在心底翻滚了无数遍的话,此刻重逾千斤。“跟我……”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喉结滚动,仿佛要将那哽住的硬块咽下去,“跟我过吧。”声音低哑,近乎耳语。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炭火里捡出来的,灼烧着我的唇舌,也烫伤了我自己的心。说完,
我立刻死死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她一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我等待着,等待着她的惊愕、愤怒、鄙夷,或是那空洞眼中终于燃起针对我的冰冷恨意。
那是我应得的审判。时间在那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庭院里只剩下风卷枯叶的沙沙声,
和屋内承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然后,我听到了她的声音。15没有惊愕。没有愤怒。
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依旧是那样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彻底的沉寂。
“好。”只有一个字。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又重得如同命运的最终判决,
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她依旧垂着眼帘,
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寂的空白。仿佛刚才答应的,
不是关乎自己后半生命运的大事,而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譬如明天是否要添一件冬衣。
那沉寂,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我心头发冷。一种混合着巨大失落和卑劣庆幸的复杂情绪,
瞬间攫住了我。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解释?承诺?安慰?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甚至虚伪。最终,我只是更加狼狈地低下头,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声音:“……委屈你了。
”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拖着腿,离开了听雨轩门口。身后,
承安的咳嗽声似乎更剧烈了些。16婚仪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潦草。没有大红的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