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指着我的呕吐物斩钉截铁:“苏小小,你怀孕了!”可我已经空窗整整一年。
验孕棒两道杠让我成了公司红人,老板笑眯眯递来辞退信:“怀孕就别这么辛苦了。
”回到老家,我用孕肚吓跑相亲对象,爸妈却把我当国宝囚禁。剪掉长发防抢营养,
每天灌五颗鸡蛋三碗鸡汤。走投无路时,我找分手一年的前男友演孩子爹。他演得太过逼真,
连产检课都上得一丝不苟。直到我妈拿着“肠鸣音亢进”诊断书晕倒在医院。
父亲在ICU外对我吼:“滚回北京写你的小说去!”我缩在30平地下室时,
网上却爆红了我的产假日记——《给未来孩子的信》。-闺蜜林薇薇捏着鼻子,
声音在餐厅油腻的烟火气里显得格外清晰笃定:“苏小小,你这反应,铁定是怀了!
”我刚灌下去的半口冰柠檬水猛地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眼泪鼻涕一起往外冒。
胃里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酸水又一次翻涌上来。我死死捂住嘴,
狼狈地冲向角落那个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卫生间。对着斑驳污渍的马桶,吐得昏天黑地,
苦胆水灼烧着喉咙。林薇薇抱着她家那个粉雕玉琢的小肉团,像个经验丰富的判官,
隔着门板给我下着最终判决:“吐成这样,跟我怀妞妞那会儿一模一样!错不了!
”我撑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直起腰,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凌乱、眼下乌青、嘴唇泛白,
连带着小腹都似乎比上个月圆润了一圈的自己。一种冰冷的恐慌,
沉甸甸地灌进我的四肢百骸。空窗一年?我掰着手指头,从上一个不知所谓的相亲对象之后,
确实……整整三百六十五天,别说男人,连只公蚊子都没近过身。那晚,
我租住的那个三十平米、终年不见阳光的北向小房间,成了离奇怀孕百科的案发现场。
惨白的电脑屏幕光映着我惊恐的脸。浏览器搜索框里,
地铁座位残留物检测”、“**精油渗透”、“餐厅消毒不彻底后果”……每一个词条后面,
都跟着一串光怪陆离、足以让人头皮炸开的都市传说。那些耸人听闻的案例,
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与我近期的活动轨迹对上了号。
窗外城市的光怪陆离透过薄薄的窗帘渗进来,仿佛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我蜷缩在吱呀作响的二手转椅上,浑身发冷,
感觉自己像个被未知力量选中的、即将登上猎奇新闻头条的倒霉蛋。-第二天上班,
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脚下发飘地飘进公司。
格子间里弥漫着廉价咖啡和打印机碳粉混合的味道。邻座的小王,
一个刚毕业不久、眼神里还带着点清澈愚蠢的男生,大概是被我堪比丧尸的脸色吓到了,
趁组长不注意,神神秘秘地从抽屉深处摸出个东西,隔着隔板塞了过来。“小**,
你……没事吧?”他压低声音,带着点青春期男生特有的羞涩和局促,
“我女朋友上次……呃,买多了,全新的,没用过。
”那是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塑料包装袋,捏在手里,廉价塑料的触感异常清晰。
上面印着几个小字:早早孕检测试纸。我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手心里全是汗。-午休时间,
公司那间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陈腐气味的洗手间,成了我的审判庭。
我锁上隔间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按照那简陋说明书上的步骤操作完,
我屏住呼吸。把那小小的白色塑料棒放在门板内侧那个狭窄的置物台上,
眼睛死死盯着那道小小的观察窗。时间一分一秒,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
一道清晰的、毋庸置疑的红线首先出现。接着,就在我几乎要松一口气的瞬间。
第二条细细的红线,如同幽灵般,顽强地、清晰地显现在旁边。
嗡——脑子里像有一万只蜜蜂同时炸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洗手间隔间的。
只知道推开门的瞬间,对上了清洁阿姨那双写满八卦、精光四射的眼睛。
那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裸地扫过我还捏着那根“判决书”的手。“哟,苏编辑,恭喜啊!
”阿姨的嗓门洪亮得能穿透墙壁,脸上堆满了过分热情的、油腻的笑容。完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恭喜的消息,比公司群里的任何通知都传播得快。下午三点,
当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堆面目可憎的文字发呆时。
远穿着熨帖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笑容像面具一样焊在脸上的中年男人——踱着方步过来了。
“小小啊,”他脸上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假得不能再假的和煦笑容,
声音温和得像要滴出水来,“来一下我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咔哒一声合拢,
隔绝了外面无数道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视线。主编慢悠悠地踱到他那宽大的老板椅后,
双手撑着椅背,没让我坐。“坐就不必了,”他笑眯眯地开口,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
“小小啊,你最近呢,状态确实不太稳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我们公司呢,
一直是非常人性化的。”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轻轻推到我面前,
动作优雅得像在推一杯红酒,“考虑到你现在的特殊情况,
高强度的工作对你和未来的宝宝都不好。不如……暂时休息一段时间?这是公司的一点心意。
”白纸黑字,最上面一行加粗的大字灼痛了我的眼睛:《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
下面那串冷冰冰的数字,是我三个月的工资,买断了我在这里熬过的所有日夜。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终于甩掉麻烦的轻松。
“怀孕了就好好养着,别那么拼了,啊?”走出那栋曾经承载着“都市白领”幻梦的写字楼,
傍晚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脸上。我抬头看了看城市灰蒙蒙的天空,
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斤的协议书,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屏幕上,
“房东张太”四个字闪烁着,像催命的符咒。“喂?苏**啊!这个月的房租,
明天可就是最后一天了!大家都要过日子的嘛,体谅一下啦……”尖利的女高音穿透听筒,
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深吸了一口满是汽车尾气的空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又带着点职业的忙碌:“张太,实在不好意思,
公司这边临时有个重要项目,
要紧急出差一段时间……房租……我回来一定第一时间给您补上!您放心!一定!
”挂了电话,指尖冰凉。偌大的城市,灯火辉煌,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留。
-我拖着行李箱,箱轮碾过人行道粗糙的地砖,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声响,
汇入了火车站汹涌的人潮。目的地:那个地图上小小的点,我的老家。一个我拼命逃离,
如今却不得不灰溜溜滚回去的地方。“妈,我回来了。
”推开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绿色铁门,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凯旋。“哎呀!
我的小小回来了!”系着围裙的母亲从厨房探出头,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
随即又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取代,“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好让你爸去车站接你!”“哦,临时有个项目,要在家这边采风,待一阵子。
”我努力扯出一个“我很忙我很专业”的表情,
迅速把行李箱拖进自己那个依旧保留着少女时代粉色窗帘的小房间,隔绝了母亲探究的目光。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上了昼伏夜出、如同间谍般的双重生活。白天,父母前脚出门上班,
我后脚就溜出家,
一头扎进县城中心那家唯一的、勉强称得上有点文艺气息的“时光慢递”咖啡馆。
点一杯免费续杯的白开水,在角落里那个被绿植半遮掩、插座接触不良的位置一坐就是一天。
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我焦虑的脸,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
文档标题赫然是:《静水杯小说大赛参赛稿:意外》。键盘敲击声是我的武器,
也是我的救赎。我幻想着手指下流淌出的文字能幻化成那座沉甸甸的金奖奖杯,
幻想着自己以知名作家的身份,风风光光地杀回北京,把主编那张虚伪的笑脸踩在脚下。
-然而,现实总是擅长在你编织美梦时泼下一盆冰水。母亲仿佛嗅到了某种不安分的味道,
她那旺盛的“为女操心”的精力迅速找到了新的出口——相亲。而且,效率惊人。“小小啊,
你王阿姨介绍的,县医院的刘医生,条件特别好!就在今晚,蓝岛咖啡,七点!
”母亲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蓝岛咖啡昏黄的灯光下,
我对面坐着那位传说中的刘医生。白净,戴金丝眼镜,说话慢条斯理,
带着点县城知识分子的优越感。
他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县医院新引进的某个“国际先进水平”的胃镜设备,
以及他精湛的、能“无痛”操作的技艺。我听得昏昏欲睡,胃里那股熟悉的翻搅感又来了。
看着对方那两片喋喋不休的薄嘴唇,一个大胆又邪恶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我猛地放下手里的柠檬水杯,杯底磕在玻璃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刘医生的话头被打断了,疑惑地看着我。我深吸一口气,一只手,缓慢地、带着点戏剧性地,
抚上了自己穿着宽松卫衣的小腹。
脸上努力挤出一种混合着羞涩、不安和一丝母性光辉的复杂表情,声音压得低低的,
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为难:“刘医生,那个……其实,我最近胃口不太好,
可能是因为……这个……”我的手指在小腹的位置轻轻画了个圈,
眼神飘忽不定地扫过他瞬间僵住的脸,“已经……**个月了。”时间仿佛凝固了。
刘医生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惊愕到困惑,再到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和嫌恶,
最后定格在一种急于撇清的慌乱上。他几乎是弹跳起来,动作之大差点带翻椅子。“啊!
苏**!我突然想起来……医院……医院有个紧急会诊!对!非常紧急!”他语无伦次,
眼神四处乱瞟,手忙脚乱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那个……单……单我已经买过了!
你慢慢喝!再见!”话音未落,人已经像被鬼追着似的,仓皇逃离了座位,
消失在咖啡店门口。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我端起那杯冰凉的柠檬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快意,也压下了心底深处那点空落落的不安。
-可惜,这快意没持续超过一天。刘医生显然没打算替我保守这个“小秘密”。当晚,
我正抱着笔记本在房间里绞尽脑汁地构思小说情节,客厅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
像是瓷碗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父亲压抑着雷霆之怒的低吼:“苏小小!
你给我滚出来!”客厅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父亲脸色铁青,
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沉重的脚步声踏在我心尖上。母亲则瘫坐在老旧的藤编沙发里,眼圈通红,
手里死死攥着一条皱巴巴的手绢,肩膀一抽一抽的。
看向我的眼神里交织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被欺骗的伤心和一种天塌地陷般的绝望。“说!
到底怎么回事!”父亲猛地停下脚步,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上,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被辞退?是不是就因为这个?!”他指了指我的肚子,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你……你还要不要脸了?!啊?!你的人生规划呢?
都喂狗了吗?!”“爸!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试图辩解,
声音却在父亲盛怒的威压下显得苍白无力。“闭嘴!”父亲一声暴喝打断了我,“从今天起,
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禁足令伴随着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安胎圣旨”轰然降临。
家里的无线路由器被父亲果断拔掉,锁进了他房间的抽屉深处——“辐射!对胎儿最不好!
”母亲则化身最严格的监工,每天像掐着秒表一样,
规定我手机只能使用可怜的一小时——“看多了手机,孩子生出来就近视眼!
”最让我崩溃的是那天清晨。我还在睡梦中,母亲拿着家里那把大剪刀,咔嚓几声脆响,
伴随着头皮传来的轻微拉扯感,把我留了多年、精心护理的长发,齐耳剪断了!
我摸着狗啃似的短发茬,欲哭无泪。“头发长,吸收营养!跟孩子抢饭吃怎么行?
”母亲振振有词,手里还捏着我的一缕长发,仿佛那是万恶之源。
饮食更是变成了填鸭式的酷刑。每天雷打不动:清晨一碗飘着厚厚黄油花的土鸡汤,
中午三个煮得硬邦邦的白水蛋,晚上再来一碗鸡汤外加两个蛋。母亲盯着我,
必须亲眼看着我全部灌下去,才心满意足。理由是:“一人吃,两人补!孩子营养必须跟上!
”我带回的那只叫“煤球”的胖狸花猫,
因为“猫毛会引起孕妇过敏”、“猫身上有弓形虫”,
被母亲不由分说地强行塞给了远方一个家里有熊孩子的表舅。据说“煤球”到了那边,
天天被熊孩子追得满屋子上蹿下跳。至于我坚持了多年的晨跑?想都别想!“跑跑跑!
摔一跤怎么办?动了胎气你负得起责吗?”父亲一句话彻底封死了这条路。半个月,
仅仅半个月。体重秤上的数字无情地飙升了五斤。-而我的小说文档,《意外》的标题下面,
依旧是一片刺眼的空白。静水杯小说大赛的投稿截止日期,像一个不断逼近的黑色深渊,
只剩下最后十五天了。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窒息。镜子里的我,
脸颊浮肿,眼神空洞,短发凌乱,穿着母亲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肥大如麻袋的旧孕妇装,
活脱脱一个被生活榨干了灵气的充气娃娃。万籁俱寂的深夜,窗外只有偶尔几声遥远的狗吠。
我像个幽灵一样在房间里踱步,手指烦躁地抓着自己那参差不齐的短发。
目光扫过书桌上那个蒙了一层薄灰的相框,里面是我和前男友陈默在某个海边景点的合影。
照片里,他笑得没心没肺,露出一口白牙,手臂随意地搭在我肩上。那笑容,
在此时此刻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却又仿佛透着一丝荒诞的希望。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