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的光碎在香槟塔上，折射出千万点金芒。
苏瑶站在宴会厅的角落，指尖捏着高脚杯的杯柱，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爬上来，却压不住掌心的汗。礼服裙摆的香槟色绸缎蹭过脚踝，那里已经被磨出了红痕——那双借来的高跟鞋鞋跟歪得厉害，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偏偏赵姐还在她耳边反复叮嘱：“挺胸抬头，别让人看出你紧张。”
紧张？她何止是紧张。
宴会厅里的人她认识不到五个。左手边穿酒红色西装的是张导，去年她试镜他的电影，连女三号的边都没摸到；右手边那个戴珍珠项链的夫人，是业内有名的投资人，听说她旗下的公司刚签下了今年最火的流量小生；再往前，被一群人围着敬酒的，是星光影视的副总，也就是赵姐说的“能决定你下半生资源”的关键人物。
他们的世界像个精致的琉璃盏，她是盏外的飞蛾，想扑进去，又怕被烫得粉身碎骨。
“瑶瑶，看见没？那个穿白色西装的，是鼎盛传媒的王总，”赵姐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声音压得极低，“他手里有个大**的古装剧，女主还没定，你去敬杯酒，多说两句好听的。”
苏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王总正搂着个年轻女孩的腰，笑得满脸油光。那女孩她认识，是刚出道的新人，前几天还在同一个剧组跑龙套，怎么转眼就跟王总混到一起了？她喉咙发紧，摇了摇头：“赵姐，我……”
“你什么你？”赵姐瞪了她一眼，“机会就在眼前，你想一辈子跑龙套？”
苏瑶咬了咬下唇。她不想。她来北京三年，住过地下室，吃过半个月的泡面，冬天拍落水戏冻得差点休克，就是为了能有个像样的角色。可让她像那个女孩一样，贴着王总笑，她做不到。
“我去趟洗手间。”她把酒杯塞给赵姐，转身往宴会厅外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响声，每一步都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壁灯投下暖黄的光。苏瑶靠在廊柱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鞋跟歪得越来越厉害，鞋面上的水钻掉了两颗，露出底下廉价的胶痕。这就是她的现状，像这双鞋一样，光鲜是借来的，狼狈是自己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消息：“瑶瑶，你爸的手术费还差两万，我跟你张阿姨借了，你别着急。”
苏瑶的鼻子一酸。她打字回复：“妈，别借了，我这边马上就有收入了。”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她忽然觉得有点可笑。收入？她连下一部戏在哪都不知道。
深吸一口气，她转身往宴会厅走。赵姐说得对，她没资格挑三拣四。就算王总再油腻，就算那杯酒再难喝，她也得去。
刚走到宴会厅门口，迎面撞上一个人。
“走路不长眼啊？”女人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苏瑶抬头，看见林薇薇站在面前，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嫌恶。她穿着件黑色鱼尾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脖子上戴着条钻石项链，在灯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那是去年时尚芭莎晚宴的**款，据说价值七位数。
“对不起，林老师。”苏瑶赶紧道歉，往旁边退了一步。
林薇薇是圈内的前辈，比她早出道五年，虽然没拿过什么大奖，但靠着几部偶像剧积累了不少粉丝，在剧组里向来横着走。苏瑶前阵子拍的一部戏，原本定了她演女四号，结果临开机被林薇薇的团队截胡了，理由是“苏瑶形象不符合角色定位”。
“对不起就完了？”林薇薇抬手掸了掸裙摆，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知道我这条裙子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周围有人看了过来，指指点点的。苏瑶的脸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攥着裙摆，指节都发白了：“林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看你是故意找茬吧。”林薇薇往前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刚从哪个小地方跑出来的？这种场合也是你能来的？连敬酒的规矩都不懂，就敢往王总跟前凑？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世面。”
这话像巴掌一样扇在苏瑶脸上。她知道自己出身普通，知道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没根基，可被人当众这么羞辱，她还是觉得眼眶发烫。
“我没有……”她想解释，声音却细若蚊吟。
“没有？”林薇薇冷笑一声，突然抬手，像是要整理自己的头发，手肘却“不小心”撞在苏瑶手里的酒杯上。
“哗啦——”
香槟杯脱手而出，金色的液体泼了苏瑶一身。原本干净的香槟色裙摆上，顿时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污渍，像幅被墨染了的画。冰凉的液体顺着脖颈往下流，渗进礼服里，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有人拿出手机偷**照，闪光灯在暗处亮了一下，又迅速熄灭。
苏瑶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同情，有嘲讽，有看戏的。她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呼吸都觉得疼。
林薇薇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哎呀，真不好意思，手滑了。不过话说回来，苏瑶，你这礼服是哪个牌子的？看着有点眼熟啊，是不是前年高定秀上那件过季款？怎么连个备用裙都没准备？也是，你们小公司，估计也买不起。”
苏瑶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她差点哭出来。可她死死咬着牙，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哭有什么用？哭了林薇薇就会道歉吗？哭了那些嘲笑的目光就会消失吗？
她抬起头，直视着林薇薇的眼睛，声音带着点发颤，却异常清晰：“林老师，手滑没关系，但嘴脏了，该洗洗。”
林薇薇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个平时任人拿捏的新人敢顶嘴。她脸色一沉，扬手就要打过来：“你个小**——”
“林**。”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不高，却带着种莫名的压迫感。
林薇薇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怒容瞬间变成了惊慌。她猛地回头，脸上挤出个僵硬的笑容：“沈……沈总？您怎么在这儿？”
苏瑶也跟着回头。
门口站着个男人，穿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眼神淡得像结了层冰。他身边跟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大概是他的朋友，正笑着拍他的肩膀：“我说沈逸，你再不来，张少他们都要把你那瓶82年的拉菲喝光了——”
话没说完，就被沈逸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逸的目光落在苏瑶身上，扫过她沾满酒渍的裙摆，又移到她泛红的眼角，最后停在她那双歪了鞋跟的高跟鞋上。他没说话，只是朝身后的助理抬了抬手。
助理立刻上前一步，递过来一条丝巾。宝蓝色的真丝，上面绣着暗纹的云纹，边角处用金线绣着个小小的“沈”字——是沈氏集团的私人定制款，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沈逸接过丝巾，递向苏瑶。他的指尖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苏瑶愣了愣，没敢接。她认得他。上周在剧组门口，她见过他的车，宾利慕尚，车牌号是京A开头的，全北京不超过五辆。赵姐跟她说过，这是沈氏集团的继承人，沈逸，星光影视的真正老板，是能决定整个娱乐圈走向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注意到她？
“拿着。”沈逸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苏瑶迟疑着伸出手，指尖触到丝巾的瞬间，像被烫了一下。真丝的触感滑腻冰凉，却又带着点温度，像是从他身上剥下来的一层月光。
“谢谢沈总。”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
沈逸没理她，转头看向林薇薇。他的目光很淡，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可林薇薇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嘴唇都在发抖。
“沈氏下一部剧的女二，”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原定是你？”
林薇薇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她最近正在争取沈氏投资的一部都市剧女二，为此请了副总吃饭，还答应了不少条件，眼看就要签约了……
“沈总，误会，都是误会！”她慌忙摆手，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跟苏瑶妹妹闹着玩呢，您别当真……”
“我没当真。”沈逸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却没到眼底，“只是突然觉得，林**可能不太适合那个角色。”
林薇薇的腿一软，差点站不住。她知道，沈逸这句话，就等于判了她那个角色的死刑。不仅是那个角色，以后沈氏旗下所有的资源，她恐怕都沾不上边了。
“沈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想去拉沈逸的胳膊，却被他身边的朋友拦住了。
“行了林**，”朋友笑着打圆场，“沈总说着玩呢，你别往心里去。不过呢，以后在外面还是收敛点，不是谁都能让你欺负的。”
林薇薇哪还敢多说什么，狠狠瞪了苏瑶一眼，转身灰溜溜地跑了，连高跟鞋掉了只鞋跟都没敢回头捡。
周围的人也识趣地散开了，刚才还热闹的角落，瞬间安静下来。
苏瑶攥着那条丝巾，站在原地，心脏“砰砰”直跳。她抬头看向沈逸，想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在喉咙里打了好几个转，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沈逸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那里因为穿不合脚的鞋，已经磨出了红痕，甚至渗了点血。他皱了皱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下次别穿不合脚的鞋。”
说完，他没再看她，转身跟着朋友走进了宴会厅深处。深灰色的西装背影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就被水晶灯的光芒吞没，只留下袖口处那个银色的“逸”字纹章，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像颗遥远的星。
苏瑶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条宝蓝色的丝巾。丝巾上的云纹硌着掌心，却不觉得疼。她望着沈逸消失的方向，那个“逸”字纹章像烙铁一样，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她不知道，这条丝巾会成为他们纠缠的开始。更不知道，这个只对她说了两句话的男人，会在不久后，成为她生命里最亮的光，照亮她布满荆棘的星途，让她在看似不可能的爱情里，最终燎原成火。
宴会厅里的音乐还在继续，香槟塔依旧璀璨。可苏瑶的世界，已经悄悄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