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还残留在我的鼻腔里，手机震动起来，是王丽发来的消息：“没成功，医生说再试一次。”
我把手机反扣在办公桌上，胃里一阵翻腾。这已经是第三次人工授精了，每次都要我请假陪她去，每次都要我亲眼看着赵明走进取精室。同事们好奇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我只能说“陪家人看病”。
“小林，这个月的文案抓紧啊。”总监敲了敲我的办公桌，我猛地回神，电脑屏幕上的文档空空如也，光标一闪一闪嘲笑着我的失态。
下班回家，赵明破天荒地在厨房忙活。锅里炖着鸡汤，香气浓郁得反常。
“回来啦？”他搓着手，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炖了汤，待会儿给嫂子送过去。”
我放下包，直视他的眼睛：“今天医院来电话了？”
赵明的表情瞬间垮下来：“嗯，又没成功。”他避开我的视线，拿起汤勺搅动锅里的鸡汤，“医生说…如果再做一次不成，建议尝试自然受孕。”
我的大脑空白了几秒：“什么意思？”
“就是…”赵明喉结滚动，“自然方式成功率更高…”
我抄起流理台上的玻璃杯砸在地上，碎片四溅。”赵明！你们当我是什么？！”我的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人工授精已经是我的底线！现在你们还想——”
“嚷嚷什么！”婆婆的声音从门口炸响。我这才发现大门没关，婆婆和王丽站在玄关，脸色阴沉。
王丽眼睛红红的，手里捏着医院报告单：“弟妹，你别误会…就是医生这么建议…”她咬着嘴唇，眼泪要掉不掉，“我也知道这要求过分，可我都38了…”
“不可能！”我浑身发抖，“这绝对不可能！”
“啪！”
婆婆的巴掌来得猝不及防。我踉跄着扶住餐桌，左脸**辣地疼。
“赵家的香火重要还是你那点小心思重要？”婆婆指着我鼻子骂，“三年了连个屁都放不出来，现在嫂子愿意给赵家添丁，你还敢拦着？”
我看向赵明，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拖鞋，一言不发。
“明明，“婆婆转向儿子，“你怎么说？”
赵明抬头看了眼王丽，又迅速垂下眼睛：“我…听医生的吧…”
王丽突然跪在我面前，抓住我的手：“弟妹，我保证就这一次…孩子生下来就是我和老赵的，跟你们没关系…”她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求你了…”
我抽出手，冲进卧室反锁上门。门外传来婆婆的咒骂和王丽的啜泣，还有赵明唯唯诺诺的应和声。我蜷缩在床头，手机屏幕亮起，是妈妈发来的微信：“最近怎么样？”
我颤抖着手指拨通电话，刚喊了声“妈“就泣不成声。
听完我的哭诉，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燕燕啊…”妈妈叹了口气，“这事吧…确实有点过分…”
我握紧手机，像抓住救命稻草。
“但是你想啊，“妈妈继续道，“反正人工的也没成，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呗。你闹开了，最后不还是你吃亏？男人都这样，你爸当年…”
我挂断了电话。
窗外夜色如墨，没有星星。我打开微信，翻到和李姐的聊天记录。李姐是公司财务部的老员工，上次团建看我状态不对，私下问过我情况。
“需要帮忙随时找我。”她最后一条消息这么说。
我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还是锁了屏。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红肿的眼睛去上班。赵明早就出门了，餐桌上留着张纸条：“我去嫂子家商量事，晚点回。”
公司电梯里遇到李姐，她一眼看出我的异常：“又出事了？”
我摇摇头，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她拍拍我的肩，“十二点，楼下湘菜馆。”
午餐时，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断断续续说了最近的事。李姐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引得邻桌客人纷纷侧目。
“畜生！”她压低声音骂道，“这他妈是人干的事？”
我搅动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数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离婚啊！这还能过？”李姐瞪大眼睛，“你等着，我给你介绍个律师朋友…”
“不行…”我摇头，“我妈说…”
“你妈？”李姐打断我，“你妈要是真为你着想，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我哑口无言。李姐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掏出张名片推过来：“拿着，想通了随时打这个电话。”
名片上烫金的“张正律师事务所“几个字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把它塞进钱包最里层，像藏起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天晚上赵明没回家。凌晨两点，我收到他的微信：“在嫂子家住，明天直接去上班。”
我盯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周末的家庭聚会我借口加班没去。周日晚上回家，发现王丽坐在我家沙发上，婆婆正在给她削苹果。
“回来啦？”王丽冲我甜甜一笑，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怀上啦！”婆婆笑得满脸褶子，“我就说自然方式最管用！”
王丽羞涩地低头：“多亏了明明…医生说预产期在明年六月…”
赵明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杯牛奶：“嫂子，补钙的。”他看见我，笑容僵在脸上，“…你回来了。”
我转身进了卧室，反锁上门。门外传来婆婆的骂声：“什么态度！给脸不要脸！”
半夜，我悄悄起身，从赵明裤袋里摸出手机。密码是我们结婚日期，多么讽刺。
微信里和王丽的聊天记录大部分删了，但转账记录还在——520,1314…最新一笔是昨天的2000块，备注“营养费”。
相册里有张照片，是医院的B超单，配文：“我们的宝宝”。
我捂住嘴，把手机放回去，蜷缩在客厅沙发上度过了一夜。
周一早上六点，我被手机**吵醒。是王丽。
“燕燕啊，“她声音甜得发腻，“医生说我要多喝汤水，你上班前能不能给我送碗鸡汤来？要现熬的，外面买的不干净…”
我站在厨房，机械地剁着鸡肉。赵明揉着眼睛出来，看到我明显一愣：“起这么早？”
“给你嫂子熬汤。”我头也不抬地说。
他讪讪地站了会儿，突然说：“那个…以后每个月我给你转三千，就当是…补偿…”
菜刀重重剁在案板上，他吓得后退一步。
“五千。”我说。
“行，行…”他如蒙大赦，赶紧回卧室了。
鸡汤熬好了，我盛在保温桶里送到对门。王丽穿着真丝睡衣开门，脖子上有块明显的红痕。
“谢谢啊，“她接过保温桶，“对了，医生说孕妇要心情好，你以后每天早晨都给我送汤吧，换着花样来。”
我盯着她脖子上的痕迹，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变成了这样：早晨五点起床熬汤，上班，下班后买菜准备第二天的食材，睡前检查赵明手机里的新罪证。
我悄悄买了支录音笔，藏在口袋里。钱包里那张烫金名片越来越沉，压得我胸口疼。
王丽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的要求也越来越多。今天想吃酸的，明天想吃辣的，后天又说闻不了油烟味要我做好送去。稍有怠慢，婆婆的电话立刻打来骂人。
“孕妇最大，你懂不懂规矩！”婆婆的唾沫星子几乎要透过话筒喷到我脸上。
赵明越来越常住在对门，回家只是换衣服拿东西。有次我半夜醒来，发现他站在床边盯着我，眼神陌生得可怕。
“怎么了？”我警觉地坐起来。
“没什么…”他转身出去，“就是看看你睡着没有。”
第二天我发现梳妆台有被翻动的痕迹。他们在找什么？离婚材料？避孕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我必须开始准备了。
那天晚上，我借口加班去了趟张正律师事务所。前台说张律师出差了，下周才回。我留下电话号码，走出大楼时天空飘起细雨。
我没有伞，但我不想回家。
